钟离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是不是不该让他认你作父?”
阮玉山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见钟离四抬头看着他,眼神中竟是难得有些犹疑的成分:“倘或我像对百十八那样将他一直带在身边……”
“这不一样。”阮玉山果断地回答道,“阿四,每个人生来天性不同,即便是你的族人,也不一定个个都秉性纯善,心思天真。我知道你爱护他们,可蝣人也是人,是人就各有各的脾性,就有善恶好歹之分,对种族无条件的爱护和拯救倘或落到每个个体身上,总有一天,势必有人会叫你失望——就算不是阮铃,也会是别人。”
钟离四何尝不明白阮玉山的道理,可与族人之间多年的惺惺相惜之情足以使他盲目,他还无法说服自己那个终年流落在外界的阮铃与他自小抱团取暖的饕餮谷的族人并不一样,因此他只是转回去,看着眼前的破命说:“我对他们没有要求,何来的失望。我只是想他们都活着罢了。”
“你不做要求,却总有人会得寸进尺。”阮玉山说话总是不留情面,带着几分冷酷的提醒,近乎步步紧逼,“梅树安然立在山巅,是不推自倒的吗?”
钟离四不再说话,拿了破命便朝外走去。
阮玉山朝他伸手,没攥住人,只抓到一片光滑的衣角,跟随钟离四的步伐从他指尖滑走。
阮玉山追上去,转身挡在钟离四面前,面对着钟离四倒退而行。对方走一步,他便退一步:“这么晚还练功?”
钟离四冷冷淡淡,脚步不停:“白天睡够了。”
阮玉山早料到阮铃不可谈及,一旦说实话,总会伤了钟离四的心。
于是他微微弯腰歪着头,牵住钟离四的手,低声问:“明早我还有粥喝吗?”
钟离四不经意把手抽回去,拐了个弯儿,朝宅子外边的后山去:“再说吧。”
阮玉山眼珠子一动,瞅着钟离四的手背:“你的伤好了?”
他指的是当初二人在目连村被那些肉藤扎穿的伤口。
钟离善夜初次给他俩看伤时对这伤口处理很是麻利,他虽看不见,却告诉他们,这伤口所隐藏的玄力叫他十分熟悉,仔细一想,竟是因为阮招年少下山历练时也受过同样的伤。
他便追问二人这伤是哪来的。
阮玉山告诉钟离善夜,是在过山峰脚下。
过山峰老爷子不熟悉,但老爷子熟悉当年埋了佘家寨和阮老太爷的那座矿山。
这一下就说得通了。
钟离善夜告诉他们,阮招当年下山历练,被一妖物所伤,后来阮招正是把那妖物封在了矿山脚下。
想来二人在村子里遇到的就是当年阮招封的那只妖。
这样一来,阮玉山便想起当时他看见的村子外那几棵排布奇怪的柳树。
钟离善夜有一项独家的移花接木之法,能使人用一身玄力和双手将扎根在地上的花草树木移动位置且不留丝毫痕迹,这一招本是他年轻闲暇时琢磨出来给自己栽花种草解闷的,后来养了阮招,阮招也喜好草木种养,便将他这招学了去。
从红州移栽到穿花洞府的那几棵杨树,便是用的钟离善夜这招。
阮玉山得知此事后便问钟离善夜:“那村子外有几株柳树,结合山中老太爷的骨珠,整体排布看起来很像是镇压妖灵的金钩陷阵法。当初我便怀疑是哪个高人留在那儿的,现在想来正该是小叔叔,把他捉的小妖和过山峰下的巨蛇一同封印在那里,一阵两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