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开口了。
却并不如他所希冀,给他宽宥,而是轻淡地一字一句念出她的批语。
“你自大又独断,摆弄别人,就像摆弄你手里的泥娃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厌。”
他不知道。
从前敢对霍临说讨厌的人大概只会换来他鄙夷的眼神和“你算什么东西”的表情,但是现在,他听着这些,脆弱地躺着,伤口的血汩汩往外冒得更快了。
小珠往下瞥了一眼。
她蹭过去一些,扶住霍临的肩膀,让他的头躺在自己的腿上。
霍临双眼通红,牙关紧咬,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神思不属,但执拗地牢牢攥住小珠的手腕。
不远处沉没的货船彻底断电了,照明灯闪烁两下熄灭,今夜无月,江面陷入彻底的死寂。
小珠用力眨了眨眼,才能勉强看清霍临的五官。
她任由他抓着手,拖着他移过去,覆上他的面颊,慢慢地描摹,从他的眉骨到下颌。
“讨人厌的大少爷。”
她很轻地数落他,听见霍临在黑暗中变得用力的呼吸。
他好像想不甘心地反驳什么,或再争取一些什么,但他显然已经处于完败之地,再无可分辩的余地,因此只有沉默。
小珠却不放过他,霍临闭嘴不语,小珠又拍他的脸颊。
“和我说话。”
霍临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说什么?”
“……就说那个郊外的房子。”
霍临用了些力气睁大双眼,似乎多了点精神,想象起来。
“好,那个房子,应该要有一个院子,你可以种花,你喜欢种花。还有,要用米色的窗帘,你喜欢米色的窗帘。应该要在风很好的地方,你可以荡秋千……”
“还有下午茶。”小珠提醒他。
“对。”霍临点评,“我不喜欢下午茶,太甜了。”
“那是谁喜欢?”
“我母亲。”霍临说,“她有这个习惯。”
小珠慢慢地问他:“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霍临艰难地想着形容词,他显然不是一个很擅长描述的人,“她很高,很瘦。对了,她很期待有一个人加入我们的家庭,我们家人常常多地分居,很冷清,你来了,她会很高兴的……小珠,好好待着,再等一个小时,你就会安全了。”
霍临说到中途,眼睛已经慢慢闭上了,大概对自己说的内容都没什么意识。
小珠手指蜷了蜷。
她眼前出现一位高瘦的、自我要求严格的法籍女士,她的人生如此优雅,对自己的儿子也应该是抱有很高的期待。他们忙着自己的事业,但也没有忘记亲情,这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在等待同样幸福的人加入。
小珠低头,晃了晃霍临的脑袋。
霍临已经昏睡过去,无法再回应。小珠撕开自己的衣摆,把他腰腹处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再回来紧紧地搂着他,不叫他快速失温。
一个小时。
她相信霍临的估算,只是抬头看这黎明前夕的森然江面,并不知道援救的希望会从哪个方向来。
穹宇寂静,天边只有一点微光。
霍临浑身寒凉,小珠犹豫过几次是要叫醒他让他保持清醒,还是让他就这样休息一会儿。
好在霍临呼吸渐渐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