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士兵百分之百信任敬重的眼神叠合在一起,让时亭州稍微安心了一点。
就算他自己都不再完全相信自己了,但是还是有人在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
就算是为了这些信任他的人,时亭州也会拼了命的坚持下去。
“你呢?也没事儿吧?”时亭州眼睫颤动两下,他抬眸看着穆子骞。
“我……我没事儿!”穆子骞看着时亭州,他从时亭州温柔的眼底看出某种浸透着血色的寂寥,他心里忍不住颤了一下。
穆子骞这小子虽然有些愣,但是却拥有一种野生动物一般的敏锐直觉。
他能察觉出来时亭州是受伤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受伤,是精神层面上的受伤。
时亭州现在很脆弱,那是类似于……信仰的大厦即将崩塌,摇摇欲坠的脆弱。
“哥,这边的后续处理交给我就好,你要不……”穆子骞看着时亭州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先去休息会儿吧?”
穆子骞知道昨晚初到七号驻点,时亭州和顾风祁两个人肩上担着指挥官的担子,应当是一宿没睡。
他朦朦胧胧感觉,时亭州现在眼底的疲倦,说不定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就能消除了。
时亭州会永远是他们无坚不摧的队长,只不过他也是人,偶尔也会累罢了。
“好,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时亭州无心留恋,他拍一下穆子骞的肩膀,抹一把自己面上的汗水血水,还有硝烟沾染的灰尘,朝地下掩体的深处去。
他想先冲一个澡,洗去自己身上的战火,还有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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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的味道没错。
当时亭州卸下所有的武器装备,并把自己身上的军装剥落,赤脚站在淋浴下面,打开花洒的时候,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肢体的颤抖。
是血的味道。
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顺着他的肌肉曲线,从后脖颈流淌到脚踝,却冲刷不尽他身上的硝烟和血腥味儿。
时亭州还记得,自己在罗斯纳海角的时候,对温燕昆和叶安旭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深恶痛绝。
可是现在,自己也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时亭州觉得自己或许有理由为自己辩驳。
他没有主动挑起战争,他迫不得已与刀手和蓝眼交战,是因为它们已经攻破了地下掩体的大门,如果他们不采取行动的话,那么今天尽数被歼灭的,就不是墨菲斯,而是跟了他两年的人类战士了。
但是在鲜血与生命面前,怎样看似据理力争的辩驳,却都是苍白无力。
因为战争本身,无论是处于主动还是被迫,它的本质都是罪恶的。
时亭州在花洒下仰颈,让热水落在他的面颊上。
在氤氲的蒸汽和连续的水流中,他依然能嗅到自己身上隐隐的血腥味。
虽然其实物理意义上,他身上的血渍和烟尘都已经被冲刷干净了。
于是时亭州仰颈的角度更用力。
水流从他的鼻腔灌进去,一直倒流进肺部。
溺水的感受,仿佛一种自虐的解脱。
时亭州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但同时他又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似乎是在赎罪一样。
为那些枉死的士兵。人类也好,墨菲斯也罢。
时亭州一直持续着这种自主意识控制的痛苦又无助的呛水,直到淋浴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时亭州几乎是有些惶恐地在汹涌的水流下面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