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1 / 2)

捞尸人 纯洁滴小龙 25401 字 14小时前

第366章

李追远手中的,是赵无恙的残灵。

虽不完整,但拿来帮虞地北临时提一下位格丶补那一口龙王气,绝对绰绰有馀。

毕竟,这位草莽出身的龙王,最不缺的,就是那百折不挠丶勇往直前的精气神韵。

当初,九江赵覆灭时,是赵家龙王的残灵主动选择的李追远,冥冥之中,还感慨了一句:

你家灵都没了。

赵无恙死前定下布置,不惜分解自己尸身以镇杀恶蛟;死后对自家传承崩断不以为意,反而在心疼别家的孩子。

而且,这孩子还是毁了自家传承的罪魁祸首。

李追远当然清楚龙王之灵有多重要,有它傍身,自己不仅能随时得到一定运数庇护,还能在自己精神意识里多一个御敌的手段。

但少年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出去。

因为在李追远看来,这才是这位赵家龙王的最好归宿。

他将会化作一颗火星,将这位虞家龙王点燃。

虽然接下来苏醒的是虞天南,但当虞天南镇压这场邪祟暴乱时,身后必然也有着一道属于赵无恙的身影。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追远话音刚落,那团蓝色的光辉就缓缓升起,没入了虞地北的体内。

刹那间,威压的凝聚开始加剧,四周血泊上的波纹,亦越来越密集。

哪怕虞地北仍旧坐在那里没动,可那股子不断累起的无形锋锐,却如同实质,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避离。

此番景象,与先前小黄狗又是摸手背又是舔血丶躺在虞地北怀里喊主人快快醒来时,简直天差地别。

谛听站在那里,这次,不仅是黄色的右眼,就连金色的左眼,也流露出了惊愕。

惊叹于少年的大手笔,更是惊叹于少年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谛听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毕竟刚刚还在李追远制造的记忆里又陪着虞地北度过了一轮成年时光,相当于又当了一轮小黄狗,所以这舌头舔得,有些恶心,撩过了自己的鼻子。

「小子,游离于龙王门庭之外的灵,就算是残灵,可你居然说给就给了,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李追远看向谛听。

少年的目光平静,只有嘴角有微不可查的些许弧度。

老狗控制着谛听的身体,自然也就能利用到谛听那无比敏锐的洞察感知,他发现了,少年现在,正在对自己进行一种很纯粹的情绪表达,很浅很淡,却又很清晰。

这是……鄙夷。

甭管你是曾经的龙王伴生妖兽,还是如今罪孽滔天的凶魔,成功引动江水过来,让走江者也纷至沓来,结果最后的活计,干得居然没一个走江者好。

谛听现在有种身为邪祟,被眼前的这位正道人士鄙视自己不够邪祟的感觉。

可他偏偏又无法反驳,因为人家真的亲手做了,而且的确比自己做得要好,且是好得太多。

谛听:「小子,你也是龙王家的吧?」

李追远没回答。

谛听:「现在的江湖,不比以前了。」

李追远迈步,从血泊里走出,来到「岸上」,下半身的裤子一遍又一遍在血泊里涮过,上面凝固的血痂覆了一层又一层,很不舒服。

谛听:「小子,你是哪家的?」

李追远:「我看外面大供桌的两侧还有两处小供桌,上面供奉着历代虞家龙王伴生妖兽的遗物,我想知道,虞家祖宅里,是否有着专为这些伴生妖兽修建的墓,它们是殉葬而死的,尸身是否保存良好?」

谛听:「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李追远:「我是秦家传人,也是柳家传人。」

谛听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地看向血泊里腐烂的明玉婉:

「你知道麽,这丫头先前还做过梦,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世间第一个双龙王门庭传承者,呵呵。

秦家人,当初我与主人遇到过,那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对手。

主人说过,那场鏖战,如若不是周遭环境突发变故,他不一定能赢下那位。

至于柳家人,她的剑很锋利,你应该见过我的肉身,那上面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剑伤一直未曾好,就是柳家人留的,挨那一剑时,我甚至没看清楚她究竟是怎麽出剑的,明明还隔着一座山头,那剑就忽然落在了我身上。」

李追远确实是见过老狗的肉身,但那时它的肉身已经腐烂,看不清楚伤势了,只有胯下那两颗能甩起来的,挺显眼。

少年:「位置,地点。」

谛听:「西南龙凤位,地九坤……罢了,都不用找入口了,到那块区域后,自己找条裂缝下去就行。」

李追远点了点头。

谛听:「现在你要去那里做什麽?龙王石碑已经裂开,先前那些被束缚住的邪祟们,都会朝着正门蜂拥而去,你的手下都在那里,你不应该急着去帮他们麽?」

李追远不言语。

在完成了对虞天南的苏醒工作后,少年不太想和这条老狗多费什麽话。

那句「蠢狗」,确实有刻意拿捏,却也是李追远对这老狗的真实评价。

谛听:「事你已经做完了,你也没了可以继续要挟我的底牌,你敢这麽对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李追远:「你猜猜,我的布置里,有没有我死后发生意外的可能?」

谛听发出磨牙的声音。

别人他不信会干出这麽没大局的事,但正因为他「目睹」过少年的本性,所以他不敢赌。

谛听:「你很像主人曾提起过的一个人,主人说,那个人也是一代龙王,但历史上却未曾留下他的任何痕迹,仿佛连龙王的传承,在他那一代,都像是断代了。

可他那一代的江湖人间,却又格外得乾净。

主人说完后,还拍了拍我的脑袋,形容说:

乾净得,就像是被我舔过的盘子。」

李追远向议事厅外走去。

经过谛听身边时,谛听再次开口道:

「所以,你到底是秦柳两家龙王门庭的传承者,还是那位的传承者?」

「轰隆隆!轰隆隆!」

祖宅的震颤,再次开始。

不再被龙王石碑禁锢的邪祟们,如疯魔般,向着虞家正门奔进。

冲破阻拦,离开这里,回到人间,是它们当下的唯一信念。

李追远停下脚步,看向谛听:

「虞天南还需一段时间才会醒来,你要一直留在这里等待麽?」

谛听:「我的所求,就是能再见主人一眼。」

李追远:「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你就只能看虞天南一眼,可你若是出现在守门的位置阻挡那些邪祟,当虞天南醒来时,他会先镇压那些邪祟,最后再处理你。

这样,你就能看你主人,很多很多眼。」

谛听沉默了。

李追远离开了祠堂。

外面现在不太平,但却称不上多危险,首先是因为有老狗的缘故以及虞家祠堂的特殊性,那些邪祟并不敢亲临这里,再者它们现在也没空去搜捕什麽漏网之鱼。

只要能离开虞家祖宅,外面活人无数,可以尽情消遣放纵。

不过,这段路,也确实是李追远这段时间走过的最危险的路,身边没有任何人做保护,前后不停穿行着的,都是昔日需要被龙王亲自出手镇压的存在。

好在,虽有波折,却也有惊无险,来到老狗告诉自己的位置后,李追远向下一跳,顺着这地缝滑了下去。

落地前,本想提前侧身,以翻滚的方式卸去惯性,可看着眼前那白色的皮毛垫,少年乾脆什麽也没做,直接落了下去。

很软很有弹性,就是这毛有些刺挠。

从这上面下来后,李追远看见了一颗硕大的狼头,以及胸口处开裂的皮。

它原本应该无比神武地立在那里,却被人抽走了几乎所有气血,这才干瘪了下去。

角落里有一把亮着光的匕首,李追远记得那武器造型,是梁丽的。

看来,赵毅在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

不过,这头雪狼可是龙王的伴生妖兽,将它气血吸食,陈靖现在应该已经走火入魔了。

李追远留意到地上的脚印以及由此顺延而出的冲刺摩擦痕迹。

目光再远眺一点,能瞧见地上留下了些许血迹。

只有这些麽?

走火入魔的状态下,会不分敌我,见人就杀。

这意味着,陈靖是对赵毅发动了攻击,可这攻击并不持久,好像就只有这一下。

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团队战斗的痕迹,说明赵毅并未联合手下人将陈靖镇压控制。

至于用爱与友情将陈靖感化丶让他清醒的戏码,李追远是不信的。

所以,陈靖在吸收完雪狼的气血后,受到了雪狼自身的影响,导致他即使处于走火入魔状态,却依旧有着明显的攻击优先级。

李追远环视四周,立在这里的其它死去的强大妖兽。

「那你们……应该也有吧。」

到底是跟随龙王自走江到镇压江湖丶征战一生的存在,镇压邪祟,是烙印进它们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李追远需要思虑这些的原因是,这些妖兽的级别太高了,他的黑皮书秘术,「苏醒」一头都极为勉强,而且如若将它视为傀儡进行操控,那自己的消耗就更加巨大。

并且,这种哪怕是尸身都有信念加持的存在,一不留神,就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让自己遭遇反噬。

看看那老狗对主人的忠诚吧,除了它们昔日的主人,它们绝不会允许自己被其他任何人奴役。

再者,承担那麽大风险丶付出那麽大代价,单纯搞一头出去,于事无补。

要想撑过虞天南苏醒前的这段时间,必须得弄出一个大动静。

虽然眼下可以说大局已定,可如果让一些邪祟趁乱逃出去了,哪怕就一头,都会对附近的民众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李追远朗声道:

「你们的主人之灵已经消散,现在,该由你们来代替你们的主人继续出战了。」

少年准备,把这里的所有妖兽,都转化为死倒。

它们无法受自己控制,一切只会凭本能,如今,只能希望它们会和陈靖一样,先冲出去对付上面的那些邪祟。

就算失败了,其实也无所谓,上面的邪祟这麽多,虱子多了不怕咬,也不介意再多一群大的。

李追远走到一只大鹏面前,它双翅张开,似欲腾飞,哪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势依旧逼人。

少年将自己的手,搭在大鹏身上,开始逆转使用黑皮书秘术。

精神意识深处的鱼塘,一条条肚皮撑得滚圆的鱼,飞上了天。

因虞家祖宅的妖兽被大肆屠戮,造成大量妖怨弥漫,凝聚浓缩至血潭处,再被李追远吸收,如今,兜兜转转,又被李追远送回了昔日的大妖体内。

李追远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中转站。

伴随着大量怨念的注入,大鹏的身体慢慢发生变化,原本与生前无二的躯体,先是呈现出死态,而后大量滴落出浓稠的液体,随后怨念进一步滋生,使得大鹏高亮透彻的眼眸渐渐被黑白二色所覆盖。

李追远适时松开手,可以让它再发酵一会儿。

少年走到另一头老虎面前,这头老虎有两颗显露在外的獠牙,全身皮毛呈青紫色,靠近它时,你甚至可以察觉到手脚处微微发麻。

当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老虎额头上时,那股如雷击般的刺痛感宛若实质,也就是李追远心性坚韧,才能熬得下这份折磨。

一模一样的措施,黑皮书秘术再次被逆转,精神意识深处鱼塘里的鱼,再度有一批飞上了天。

老虎的身体开始软化,「滴答滴答」的水声很是清脆,它的虎眸渐渐变白,整个虎的气质也在飞速的转变。

收回手后,少年用力甩了甩。

自指尖至臂膀处,整个的都在抽搐痉挛。

不过,李追远没有耽搁,抓紧时间走向下一头。

就这样,一头一头地灌输,在最后一头覆盖着鳞甲的大象身上,少年将鱼塘里最后一点存货全部抽出,注入了进去。

之前还营养富馀得如同毛血旺的鱼塘,再度变得清澈透亮,里头连稍微大一点的小鱼苗都瞅不到了。

还真是虞家挣的虞家花,一点怨念都别想带回家。

此时,这座地下妖兽大坟墓里,氛围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先前这儿是威严肃穆,每一尊死去的妖兽都是一座无字丰碑,从侧面记录着龙王当年的传奇故事。

现在,这里更像是一座魔窟。

所有的妖兽,身上都在滴落着浓稠的液体,怨念催动下,可怕的气息正在酝酿,不少妖兽的尸体已经出现了无意识的动作,像是活了过来。

李追远立在中央位置,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需要自己给它们集体点上最后一把火。

他是看魏正道的书入的门,魏正道写书有个特点,浅显易懂的正道之法一笔带过,魔功邪术详细阐述。

有些时候,的确是这样,罪不在术而在人。

就比如在这一浪里,自己先帮老狗逆着大忌讳「复活」虞天南,眼下又在这里批量制造强大邪祟。

随便单拎出来一件公布,都够自己在江湖上罪大恶极丶人人得而诛之,可自己做这些,居然是为了正道。

右手掌心摊开,小蛇般粗的蛟灵浮现。

如今的李追远已经不用再用自己的血雾凝聚出阵旗了,直接手握着蛟灵布阵即可,蛟灵灵性十足,能自己配合,一些以前用过的阵法,它甚至可以自己重新摆出来。

李追远低头看了它一眼,蛟灵用脑袋,轻轻蹭着少年的指尖。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培养另一条「元宝」?

倘若自己以后出了意外,这条蛟灵没有跟着自己一起死,而是遗落出去,再得到些造化机缘,重塑了肉身,同时凶性因无人压制再次爆发,那若干年后,这世间将出现一头擅长阵法的恶蛟,掀起一场新的浩劫。

收起思绪,少年执蛟布阵,一道道光晕自少年脚下撒开,荡漾到周围的妖兽身上。

这是很冒险之举,如若少年判断错误,当这些妖兽化作的死倒苏醒后,不是第一时间冲上去攻击那些邪祟,那麽自己就会面临被一众妖兽死倒分食的下场。

可有些险,是必须得冒一下的。

因为按照李追远的推演,在虞天南苏醒之前的这段空档里,如果守门一方没有足够的新力量加入,待得后面大量邪祟赶至,必然会出现大量的死亡,甚至是全军覆没。

李追远:「醒来吧。」

下一刻,

周围所有妖兽全部抬起头,凶气滔卷,嘶吼震荡。

……

赵毅:「润生,挡!」

上方的鬼脸腮帮子一鼓,随即吐出迅猛的阴风,这风里还带着类似冰渣一般的碎刃。

传说中,有鬼风喷吐,将人皮肉吹散,原地只留下白骨,指的就是这种邪祟。

润生手持黄河铲,立在前方,正在蓄势。

赵毅:「徐明,护!」

徐明双手掐印,自润生身边,一根根木条生长而出,快速交叉,在润生上方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润生整个人盖了进去。

这屏障的防御能力,只能说聊胜于无。

但赵毅这麽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遮挡视线,不让别人看出润生正在使用的是《秦氏观蛟法》。

正常厮杀之下,这个看不出来,因为润生的体魄已足够惊人,可这种涉及到大方向上的气势运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龙王秦。

以前润生之所以能随便用,这就跟见过姓李的报出家门的人一样,大部分都会死。

可眼下这批人,最后可不一定能死得乾净。

故而,该遮掩还是得遮掩,赵毅知道,姓李的不愿意在江湖上扬名。

「轰!」

阴风将徐明的木条盖子吹得千疮百孔,随后润生那里的气也升腾而出,直接将这木条炸开,两股气浪在空中剧烈碰撞。

「阿友,上!」

林书友一个飞跃,来到鬼脸旁边,虽手持双鐧,可鐧上却附着着一把把三叉戟虚影,攻击时,似是劈砍实则切割,鬼脸当即被削下来一块又一块,哀嚎着不住后退。

另一侧,陈曦鸢抓着谭文彬撑着域正在快速行进,前方的粉色骷髅对他们俩发出靡靡之音,可这效果全被陈曦鸢的域给挡了下来。

赵毅:「提前距离,散!」

陈曦鸢将谭文彬甩了出去,自己正欲手持笛子同样上压时,身后传来赵毅的又一道命令:

「回压,左侧!」

陈曦鸢只得一边后退一边将笛子横在嘴边,乐曲声响起,与那粉色骷髅释放出的音调杂糅到一起,算是继续执行着牵制。

而谭文彬在粉色骷髅上方落下,趁着对方分神之际,五感成慑!

粉色骷髅发出一声尖叫,身上骨骼出现了大面积的龟裂。

后退中的陈曦鸢,将翠笛再次捏在手里,闪身向左,一笛子抽中那僵尸,将那僵尸抽得身形一滞。

随即,梁家姐妹跟上,梁丽将自己的匕首投掷而出,梁艳手中软剑接了一记横扫,匕首全部钉入了僵尸身体。

姐妹俩各自腾出一只手,贴在一起,掐印。

匕首上绽放出光泽,其上贴着的道家正法符篆被激发,僵尸身前当即出现连环炸响,尸气不断外溢。

两伙人加入战场,一开始的混乱期结束后,谭文彬什麽都没说,赵毅也什麽都没问,总之,就是自然而然地,赵毅接管了队伍的指挥权。

除了陈曦鸢外,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就是陈曦鸢,在看见润生丶谭文彬与林书友都开始听从赵毅的指挥后,她就算对赵毅再有意见,也开始按照他的指令去战斗。

打起来的效果还真的很好,这种乱战,哪一方打得更有章法不仅更有利,而且更省力。

陈曦鸢也终于明白,被谭文彬一直挂在嘴边的「前外队」到底是个什麽含义。

这个词的关键不在前两个字,而在于「队长」的「队」,因为某些时刻,在小弟弟不在时,外队是真能拿来当队长用。

陈曦鸢也不得不承认,赵毅真的是很有能力,能将如此复杂的局面梳理得很是清晰。

赵毅心里其实也有着相似的感觉。

他妈的,姓李的手下配置是越来越离谱了啊!

博物馆那次双方装模作样打了一场,那只是小试牛刀,谁都没当真,可那时自己就发现润生三人的实力明显有了质的变化。

这会儿真拼命时,显露得就更多了,很多技巧性与复杂性的东西,他们自己也能处理起来,像是在家已经练过很多遍似的。

尤其是在陈曦鸢也听从自己指挥后,这种感觉当真是爆表。

怪不得姓李的当初一定要救她,而且将她一直留在身边,不惜忍受着她的叽叽喳喳。

陈家女,是真的强啊。

赵毅将两队人划分为三个战斗方向,以应对不同的威胁,唯有陈曦鸢,可以不断来回地穿插于各个方向进行支援,而且她每次出手都不是打辅助,是主力。

只要她将域展开,甭管是怎样邪门的邪祟,她都可以进行克制。

赵毅真的很庆幸,陈家女早就点灯自己走江了。

要是没有,被姓李的遇到,再将她收了拜自己为龙王,那其他走江团队,还怎麽跟姓李的那边玩?

别的龙王门庭,不,哪怕是江湖上稍微觉得自己有点头面的势力,都不会允许自家传承者去拜别人走江,但龙王陈还真不一定……最重要的是,这位陈姑娘,还真可能被骗上别人的船。

厮杀还在继续,若是单独一尊或者两尊邪祟,那麽将它们击倒后,如若无法及时杀死,那就可以寻找封印或其它方法,交予岁月镇杀。

可眼下的邪祟数目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彼此也有呼应,毕竟被虞家封印这麽久,可不想再被封回去,故而战斗时谁那里被压制了,周围其它邪祟还会主动冲过来解围。

再者,这批邪祟里,还有几尊实力很强的或者叫实力保留得比较多的,得亏那几位老家伙不惜代价地顶上去了,要不然他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撑不住防线。

因此,虽说眼下局面看似还稳定,但长远看,论消耗,大家还真耗不过这帮嚼不碎扯不烂的玩意儿。

并且,消耗最大的还不是气力与状态,而是精神。

如果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打这一场只是不愿意二次点灯认输的话,那面对这种牛皮糖似地打法,很容易就让人感到绝望,甚至会在心里升出一种还不如乾脆早点死了求个痛快或问心无愧的想法。

赵毅发现,其他走江团队现在基本都是这个心态。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他们,赵毅觉得自己也会如此,这也是他一从地下冲出来,就忙着目光搜索姓李的原因。

你得知道你的抵抗是有意义的,那你才能抱着希望,继续想办法支撑下去,没这个盼头,所谓的坚持与大义,都会显得很苍白无力。

「诸位,都打起精神来,天无绝人之路,相信我,江水不会安排必死之局给我们的,我坚信,只要我们能继续支撑下去,局面,必然会发生变化!

我不知道你们怎麽想,反正我赵毅,还没活够,这龙王之位,老子还要再争一争!

你们若是疲了丶累了,那就下去吧。

少一个废物,老子在江面上还能落个清静,哈哈哈哈哈!

实话跟你们说吧,从九江相识再一路到洛阳,我是真没半点瞧得上你们这帮世家子弟!

你们在老子眼里,算个屁!」

很低级的激将法,却又很有用。

最重要的是,在大家都内心麻木的时候,还有人能主动站出来喊出这样的话,你就不得不服,此人的心境,在自己之上。

虽然这不是最终结果,却也意味着自己已经落于人后。

这帮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又怎麽可能甘心服气?

没人愤怒,反而大家都笑了。

陶竹明:「赵兄,我早就说过,你装得好累,今日才算是彻底见识了江湖上『九江赵毅』的风采。

可惜我家门太大,也太重,没办法学赵兄你鼓捣自家门庭,哈哈!」

令五行:「今日我自认低赵兄一头,但未到最后,胜负犹未可知!」

书生:「这一浪若是能活下来,我请你吃烤肉,我杀了个不知道谁家的老东西,吃不下,腌了不少。」

光头汉子:「肥肉多不?」

书生:「乾巴巴的,皮包骨头,没什麽油脂!」

光头汉子:「那就不是我老叔,留我一口肉!」

徐默凡:「赵兄,我手里的枪,现在听你调派!」

陶竹明:「赵兄,一起!」

令五行:「赵兄,受累!」

书生:「随大流喽。」

光头汉子:「赵兄,先派人来救我一下!」

指挥的规模,越来越大,赵毅忙得身形不停在各处穿梭,一边要熟悉他们各自的战法与实力,一边还得进行新的调派。

忙碌,却又无比充实。

最重要的是,当大家精神头都起来后,这种合力而击,竟然将局面给硬生生翻了过去,甚至还能有馀力去支援一下前头的那些老家伙。

陶万里:「失算了,当时真该多琢磨琢磨误杀掉这赵毅的。」

令竹行:「没错,此子已有草莽化蛟成龙之形。」

陶万里:「错过错过啊。」

令竹行:「是他似乎根本没往宅子深处去,我们也碰不到。」

俩龙王家出来的老家伙,一边毫不留情地动手攻击身前强大的邪祟,一边还不忘继续自己的「蝇营狗苟」。

反正都一把年纪了,这性子是改不过来了。

而且,家里派他们俩过来,本就是因为他们俩这性子,想着能在这一遭里,发挥出功效。

他们对话时,也没避着人,声音洪亮。

此时倒也算是给年轻人们添了一把火,更是一种对赵毅的认可。

徐锋芝:「龙王令下,群贤毕至,镇压江湖,自当如是!」

一道道夸赞之声传入赵毅耳中,赵毅心里很受用,却又有点小小的羞愧。

他清楚,自己的乐观洒脱,全是建立在对姓李的信任基础上。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替姓李的出名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

这时,徐锋芝已经几乎燃尽,他在最后一枪刺出后,身形一阵摇晃。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准备收割他的性命。

早就有所预料的赵毅,提前将陈曦鸢派了过去。

一根翠笛,搅散了黑影。

而徐锋芝,已经将长枪举起,打算在最后时刻将长枪穿透己身,再连带着洞穿身后的邪祟。

陈曦鸢来救他,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一抹遗憾。

这死法,他觉得挺美的。

陈曦鸢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向后拉拽。

「陈姑娘,老朽已活不了几日了,不如让老朽再尽最后一点力。」

「半日之内,就能看到否极泰来。」

徐锋芝被甩了出去,身形落在了虞家大门的台阶上,已战至油尽灯枯的他,只得坐下,喃喃道:

「如今的江湖,若是能再出一位陈家龙王,也算是对当下风气的一种荡涤。」

陈家要麽不出龙王,一出就碾压一个时代,徐锋芝在陈曦鸢身上看见了历史上那三位陈家龙王的风采。

眼下这江湖,真的是乱糟糟的。

徐锋芝之所以来这里,真和自家子弟在这里走江没关系,事实上,他以往一直在闭关,也不过问家族子弟走江的事,他是纯粹听从号召前来。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次聚集的人这麽少,人少……才好分虞家的底蕴。

倘若正儿八经,来的人多些,各家真的愿意出点血,以及先前天黑时少点内斗破事,这局面,真不至于最后糜烂成这样。

头戴一枝花的老婆婆也萎靡了下来,一掌没能将眼前的邪祟拍飞,待那邪祟伸展出触须时,老婆婆叹了口气。

翠笛再次出现,先将触须缠绕,而后奋力一搅,将那邪祟逼得一震。

陈曦鸢像先前那般,抓着老婆婆的肩膀,将她向后拉去,等到进入安全距离后,也是向后一甩。

「噗通!」

「哎哟!」

老婆婆摔在了台阶上,先前厮杀只是透支了潜力,这会儿真没力气了,直接摔了个头破血流。

徐锋芝:「没事吧?」

余仙姑:「你都不晓得接我一下。」

徐锋芝:「我也没劲了,接你就会被你砸死,你死沉得很。」

余仙姑:「放你娘的屁!」

有年轻人可以指挥后,赵毅开始专门安排陈曦鸢去营救回那些脱力的老家伙。

赵毅其实也不大清楚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

这些老家伙一上去就用的燃命的打法,就算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概,是因为他清楚,这局面,肯定能翻回来,他想让他们留着那口气,看到这一场浩劫的消弭。

比起姓李的,赵毅更懂这江湖的恶心,那些离去的老东西无所谓了,可愿意留下来的老前辈,当真称得上这座江湖的瑰宝。

甚至,他自己也逐渐变化了态度,要知道他先前之所以一头闷扎进战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宝贝疙瘩陈靖。

现在的陈靖完全不听指挥,就在邪祟群里疯狂乱窜丶撕咬,多次险象环生。

可他却没有命令陈曦鸢或者其它团队去进行照应。

他是点燃这场氛围的人,同时也在被这氛围所改变。

如若阿靖真折在这里了,那这就是阿靖的命,也是我赵毅的命!

赵毅:「老家伙们老了,打不动了,该我们顶上了!」

这一声呼喊之下,年轻人们立刻爆发出了更多的潜力。

甚至不少,还在这场厮杀中,直接境界或者认知精进的。

都是江水拍打下顽强活下来的主儿,就没一个简单的,再加上年轻,最不缺的就是潜力以及奇迹。

徐锋芝身边除了余仙姑外,又坐着好几个老家伙,都是被陈曦鸢一个一个抛回来的。

余仙姑开口道:「这九江赵毅,擅长蛊惑人心。」

徐锋芝:「蛊惑人心乃小道,能捏合人心,方为大道。」

当陈曦鸢在救另一个老人时,一杆镰刀忽然自陈曦鸢身后劈砍而出,陈曦鸢的域在这镰刀之下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变形。

她累了,也是猝不及防。

乱战中不停穿梭,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尤其是这尊邪祟,先前一直隐藏着,并未出手。

可这第一击,就要命。

陶竹明胸口的一枚方印碎裂,伸手指向陈曦鸢所在方向。

一道新的屏障,出现在陈曦鸢身后。

镰刀切开了陈曦鸢的域,却被这道屏障所阻挡。

陈曦鸢带着身前的老人,快速后撤,脱离危险。

「噗!」

陶竹明本人吐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开裂,一根根肋骨崩断。

不过他依旧对着身前正在应对的邪祟,发出一击,将其击退,

喊道:

「陈姑娘,陶某欠你的一命,还了!」

这里,指的是博物馆那次围杀。

令五行对着前头还在战斗的自家长辈喊道:

「爷叔,我那份你帮我还一下!」

令竹行怒骂道:「滚!」

陶万里:「陈家丫头,我们也快没力气了,你记得待会儿拉一把!」

令竹行:「就是就是,可别忘了,咱三家可是世交!」

陈曦鸢没理会他们,外面的老人除了最能打的这俩,其馀的都被陈曦鸢营救了回去,她本人也没入其它战局中,一边帮忙一边喘息恢复。

底蕴这种东西,只有在关键时候才能显现。

原本,由一众老家伙们应付的最强的那些邪祟,在其他老家伙们下场后,大家居然发现,陶万里和令竹行这俩老头……依旧能应付!

此刻,坐在台阶上的一众老头老太们,神色纷纷有些难看。

徐锋芝更是气得吹起了胡子:

「这俩货先前,居然还在留力!」

骂归骂,不满归不满,可你却依旧不得不佩服这俩老东西的实力,最可怕的是,即使如此,即使到现在,他们俩依旧没显露出什麽疲态。

而且,依旧是一边战斗一边还能扯闲篇,惋惜哪个年轻人先前天黑时没趁机弄死,以后得成为自家小辈追逐龙王时的大患。

龙王家出身的年轻人,普遍对此有较为清晰的认知,非龙王门庭出身的年轻人,则对龙王家的强力有了新的认知。

什麽江湖名门势力,什麽顶尖门派,什麽不逊龙王门庭,不是正统龙王家的,真就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不过,最好奇的,还是谭文彬与林书友,没办法,谁叫自家能匹配上的那位,压根就没见过他正经出过手,整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在拉货。

赵毅的感触才最深,毕竟,他曾经有机会可以试一试秦叔的深浅。

现在看看前面这两个的恐怖表现,真是庆幸当初自己早早主动地三刀六洞,向秦叔展示出自己的深浅。

陶万里:「我再问一遍,到底是你们谁,把明秋水给弄死了!」

令竹行:「明家那个老婆娘要是在,我们三个能更轻松,现在真是累死了。」

无人应答。

不过,大家伙心里也都不禁泛起了嘀咕,陶万里与令竹行已如此可怕,那麽同为龙王家的那位明秋水,真的是自己年轻一辈能弄死的。

赵毅等了一会儿,确认无人认领后,他马上知道是谁弄死的了。

姓李的最擅长的,就是悄无声息间给人毁尸灭迹,那既然是姓李的弄的,就等于是自己弄的。

赵毅马上喊道:

「唉,要怪只能怪明前辈想搞我。」

陶万里:「好家夥,小子,你有种!」

令竹行:「行,你大大方方承认了,只要你还在江上,那明家就不敢动你!」

谭文彬丶林书友和润生对此早已习惯。

陈曦鸢则抽空瞥了一眼赵毅:这人,真不要脸!

书生从自己背篓里甩出一节肉乾,甩向了润生。

「小生是装邪,兄弟你是真的邪!」

润生毫不顾忌地换气间隙,咬了一大口这肉乾,眼睛当即一亮,问道:

「还有麽?」

书生:「有的是,我家厨房里熏了不少,若我们这一浪能活下来,管够!」

润生:「好!」

令五行焦急道:「陈姑娘你再向前冲一冲犯个险吧,我想救你一次。」

陈曦鸢:「白痴。」

令五行:「……」

原本,局面虽然艰难,可氛围良好。

可这种状态,被忽然传来了炸裂之声给打破了。

「砰!」「砰!」「砰!」

龙王石碑全部碎裂。

后方,一大群数目更多的邪祟,正向这里汹涌而来。

陶万里:「得,栽了。」

令竹行:「唉,预料之中。」

第一批因虞天南的石碑缺位率先冲出来的邪祟,不是不能挡,可你挡下了又有什麽意义,后头还有更多。

俩老家伙先前之所以扭扭捏捏,不太愿意出手,就是因为觉得出手换来的除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外,于结果无异。

并且,这第一批邪祟也是深受这帮堵门人之苦,它们虽然很难被杀死,可一次次被击倒重创,不仅加剧了它们的状态流失,更是让它们承受了一轮又一轮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