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登在江陵城中纠结如此,也是难免的事情。
孙权与诸葛瑾相识三十馀年,故而能对诸葛瑾保持绝对的信任。孙登虽事必效仿孙权,但还是差了几分,起码在信任臣子这里差异巨大。
不过,孙登还是同意了诸葛瑾出城去见诸葛亮。诸葛瑾已经拍胸脯保证凡事由他负责,都这般说了,孙登再拦着也不是回事,终究是要面对的,避而不见反倒坏了盟约。
江陵城西,蜀军营中。
「孔明。」诸葛瑾笑着点头。
「见过兄长。」诸葛亮多年不见兄长,虽时常写信交通,却也没亲眼所见来的亲切:「兄长别来无恙?」
「哎。」诸葛瑾轻叹了一声,脸上的疲惫之情遮掩不住:「国事使人心忧,又何来无恙?发苍而齿摇,孔明,我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已然心力交瘁。」
诸葛亮盯着诸葛瑾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也随之叹道:「韶华易逝,兄长和我数十年间奔波效劳,不要说兄长了,我头上的白发难道还少吗?」
说罢,诸葛亮与诸葛瑾二人并肩向营内走去,道路两旁的蜀军士卒纷纷行礼。诸葛瑾左右打量了一会,沉声说道:
「摧折如此,只能说无愧己心,无愧国家即可!」
诸葛亮却开口道:「无愧国家是对的,但我为大汉丞相,兄长为吴国大将军,你我兄弟二人无愧国家,却无愧的并非同一个国!」
「前番在书信中说,兄长刚刚被封了齐王?」
「嗯。」诸葛瑾倒是有几分惭愧之意:「朝局如此,陛下以此安抚众心,我即便不愿,也不好将这个王爵给驳斥了。」
「此非正道。」诸葛亮点评道:「李正方曾在益州写信于我,让我称王而取九锡,被我出言搪塞过去了。臣子岂能封王?此乃亡国之道!」
诸葛瑾又叹:「如何不是呢?先丢吴郡,再丢濡须,后丢建业,现在柴桑以东都尽数归了魏国!」
「我正要问孙权是如何丢了这麽多地方!」诸葛亮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二人走入帐中,诸葛亮挥手屏退左右,而后与诸葛瑾二人携手并肩坐于席上。
「总而言之,还是水军的原故,元逊与我写的书信中都说清楚了……」诸葛瑾将所知道的一切缓缓说出,诸葛亮先是惊诧到瞠目的地步,逐字逐句听完之后,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他如何能想到自家侄子丶素来才华卓异的诸葛恪能开建业城降了魏国呢?
诸葛亮对诸葛恪的投降感慨了几瞬,而后迅速抛下。诸葛亮多年为国操劳,行事风格是极端的实用主义丶法家兵家作风。
在他看来,诸葛恪降魏也就降了,没什麽大不了的,反倒能使得宗族延续,适逢乱世这种事情已经看淡了。诸葛亮作为大汉丞相,从汉室的立场看来,曹操丶孙权二人皆是贼子,诸葛恪归了曹氏与诸葛瑾归了孙氏能有多大区别?该论私谊的时候谈私谊,该谈国事的时候谈国事,他与诸葛瑾这麽多年来,一直将这个度把握的极好。
当诸葛瑾沉着面孔,说出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时,纵使心如坚钢,诸葛亮也难免一时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