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呢……」赵煦看向那尾被童贯捧在手中的鲤鱼:「这鱼儿,为朕钓获,倒也确实是它的运道!」
「将其送去福宁殿后的御池中养着吧!」
从内池沼,到皇帝御池。
这鲤鱼从此就告别了风餐露宿,过上了被皇帝饲养丶投喂的幸福生活。
钓鱼这一年多来,赵煦御花园里的御池中养着的鱼,如今一条条都圆嘟嘟的,根本不像鱼,反而像猪!
但赵煦依旧乐此不疲的投喂。
「诺!」童贯立刻欢天喜地的领旨。
这个时候,苏轼也看清了风向,再不吝啬恭维之词。
一句句得体,又不过于谄媚的话,从他嘴里,不要钱的蹦出来。
尤其是,他将赵煦的钓鱼技巧和上一代辽主耶律宗真相比,直言耶律宗真的钓技在赵煦的钓技面前就是路边一条。
这让赵煦顿时龙颜大悦——赵官家们最喜欢和契丹主攀比。
只要能吊打契丹主,就会很开心。
这也算是一种阿Q精神了——战场上打不过你,在其他方面,朕还能输给你?
只是,赵煦笑到一半,就忽地收敛笑容,面色阴暗的看向苏轼:「苏学士,这是在讽谏朕,如辽兴宗一般,玩物丧志吗?」
耶律宗真生前,爱钓鱼,更爱玩鹰猎。
传说,其生前有着黄金丶珍宝和美玉打造的御用钓具数十件,还养着足足五坊鹰鹘——皆是女直部族上供的海东青和阻卜诸部所贡的金雕。
其在位时,长期带着那五坊鹰鹘,到处行猎,更是有着到一地,就必定要寻当地水域钓鱼的传说。
于是,其国中上下对此一直是颇有微词。
据说,耶律宗真临终时,曾当着耶律洪基的面,命人砸毁了御用钓具,并放飞了全部的五坊鹰鹘,还留下遗言,要求耶律洪基不要学他。
苏轼被赵煦的忽然变脸,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惶恐的谢罪道:「陛下圣智天授,仁而爱民,岂是北虏主所能比拟?」
赵煦脸色顿时重又灿烂起来,上前扶起苏轼,道:「学士所言甚是!」
「朕,岂是那北虏主所可以比拟?」
「辽兴宗心中,只有安逸玩乐……但朕心中……」赵煦意味深长的说道:「却装着这天下万方啊!」
「所以……」赵煦仰头,看着七尺高的苏轼:「苏学士,朕哪怕是在玩乐,也在想着这天下万分,亿兆黎庶!」
「陛下圣明!」苏轼赶忙送上一句恭维的话。
赵煦嘿嘿一笑,然后道:「对了!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赏……嗯……」
他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看着苏轼:「学士说吧,想要什麽赏赐?」
苏轼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拜道:「奏知陛下,臣还真有个事情想求陛下开恩……」
「学士想要什麽?」赵煦微笑着:「朕还是那句话:只要国法允许,不违祖宗条贯,朕无所不允!」
苏轼大礼拜道:「臣恳请陛下推大恩,降圣德于责授青州知州臣文仲……免其罪责,恕其宗族!」
赵煦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去,冷冷的说道:「学士可知,其不欲为朕臣乎?」
苏轼顿首道:「奏知陛下,文仲忠心,天地可鉴!」
「呵呵……」赵煦冷笑:「他若有忠心,他若真将朕视作君父……」
「缘何,得病之后,却不肯延医诊治,更不愿服汤药?」
「他这是自戕!」
「是不欲为朕臣,更是对朕和朝廷,充满怨怼!」
「这样的臣子,学士却说,他是忠臣?!」
苏轼汗流浃背,只能硬着头皮帮孔文仲辩解:「奏知陛下,臣与文仲相知数十载,知其忠心,日月可鉴……臣以为,这其中或许有什麽误会……伏望陛下明察!」
赵煦冷哼一声。
他当然知道,孔文仲是忠臣。
只是,他忠的是大宋朝廷,而不是他这个皇帝。
所以,当赵煦表现出不符合他的期望的时候,他就开始失望。
这些失望不断积累,并伴随着赵煦的政治打击,慢慢的达到顶点。
于是,他就不想活了。
被贬青州后,他就开始一心求死。
本来,一个孔文仲,死不死和赵煦没有关系。
可谁叫他死的时机特别好,好到赵煦若不拿来做文章,就是暴殄天物!
何况,他还有无数的朋友丶弟子丶门人。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苏轼苏东坡。
而苏轼这个人,乃是性情中人,他是真的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
这麽好的牌,赵煦不打,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