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进献给了陛下,那这银山就是陛下的,」潘筠笑容微敛:「诸位,我们现在乾的是撬皇帝的墙角,套入大明律令,这是杀头的大罪!」
众人沉默不语,院子里一片寂静,就连炒菜的动作都轻了三分,生怕翻炒的声音吵到人。
潘筠见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又脸色和缓下来,略温和的道:「不过是百业伊始,陛下也记着当初倭寇登岸的屠村之仇,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也算是给东南沿海百姓的一个补偿。
但补偿总有一个期限,是一年,两年,还是多少年,这都是皇帝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
潘筠慢悠悠地道:「诸位,贫道是个忠君的良民。」
院子里不少人神色巨变,胸口起伏,不服,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们总不能跟潘筠说,你别当什麽良民了,忠啥君啊,赚钱要紧……
有些事可以做,也可以私下偷偷地说,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说。
而且,在场的,也不是没人真心认同潘筠的话。
人在江湖混,讲究的就是忠义,若是丢了忠,谁知道义何时丢?
谁敢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可是……就此放弃才起的事业,他们又不甘心。
算起来,他们来倭国挖矿都还没够一年呢,才赚了那麽一点钱。
正想着,院外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喊:「贾监官丶匡大人到访——」
「人呢?怎麽一个人都没有?」
「这道观里的道士也太不敬业了,大白天的就偷懒……」
张惟良气得跳起来,他本就是个二世祖,被潘筠欺负也就算了,怎麽一个太监和一个小官也能吆喝他了?
他指着他们吃饭吗?
他看也不看潘筠,砰的一声自己一把将院门拉开撞在墙上,然后气势汹汹地冲出去:「谁在道观里吆五喝六的,惊动了神灵,我看倒霉的是谁!」
潘筠摸了摸鼻子,不一会儿,张惟良青着一张脸把一行人领进来。
院子里的人看见贾聪和他身后的锦衣卫们,纷纷站起来,瞪着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满和仇恨。
贾聪不在意的嗤笑一声,目光一扫,就看到依旧曲折一条腿坐在小凳子上的潘筠。
潘筠就这麽坐着看他。
看了半天,蹙眉:「看上去挺年轻的啊,不是说王振属意郭敬过来倭国打理银山吗?你是怎麽取而代之的?」
贾聪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他静静地和潘筠对视两息,最后额头冒汗,率先移开目光,笑了笑道:「咱家就是王掌印派来的,潘道长或许是听错消息了。」
潘筠翻了个白眼道:「王振亲口说的,我耳朵又没聋。」
她想了想,挑眉:「咦,不会是因为三井别院尸坑案扯出了鲁王跟王振合作向北胡输送军备的事,所以郭敬一时不能从大同脱身,最后让你捡了便宜吧?」
贾聪脸色微白,声音尖利起来:「潘道长,你休要胡说。」
见潘筠脸色哐的一下沉下来,他心脏一跳,语调顿时降八调,有些心虚的道:「咱,咱家的意思是,这都是没影的事,以讹传讹不好……」
潘筠「哼」了一声,下巴一抬,直接问道:「你们来这干嘛?上香?求签,问卦?」
果然不能小看此人,是他轻敌了。
也是,能对付王掌印的人,能是什麽简单的人?
贾聪瞬间改变策略,微微躬身,有些恭敬的道:「听闻潘道长过来,咱家略备了些小酒小菜为您接风洗尘,还请潘道长赏脸。」
「吃个饭都要麻烦你带这麽多人亲自来请?」潘筠摇了摇头道:「贾监工,你这样不行啊,是匡大人不买帐,还是手底下的锦衣卫不听话?」
匡平默默地抬头看向潘筠,眼中满是控诉。
身后站着的锦衣卫们和潘筠也算熟人了,也都静静地站着。
只有贾聪身后的一个小内侍尖声道:「大胆,我们大人是监官,什麽监工……」
「闭嘴!」贾聪吼了对方一声,对潘筠笑道:「底下的人不听话,让潘道长见笑了。」
潘筠挥挥手,毫不在意的样子:「吃饭就不必了,贾监工有这份心就行了,倒是我们这里做好了饭菜,不如贾监工顺便在这儿吃一顿?」
潘筠一提,握着铲子的人这才想起锅里的菜,连忙铲起来。
煳了——
翻铲的人冲大家咧嘴一笑,一瓢水就浇下去,安慰道:「没事,没事,还能吃。」
潘筠:……
众人:……
好在他们不止有这一道菜。
贾聪他们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跟一群江湖人坐在一起吃饭。
潘筠只当看不见贾聪一脸的嫌弃,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肉,招呼道:「大家吃!」
大家见潘筠开筷,便跟着开动起来。
消失的小内侍气喘吁吁的抱来一坛酒,说是贾聪准备请潘筠喝的酒。
潘筠倒也爽快,直接拍开坛口倒上酒,还招呼小内侍:「一块儿坐下吃,张惟良,赶紧给这小孩加个位置。」
小内侍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比潘筠还小呢。
张惟良端着碗起身,随便在旁边桌子加了张小凳子,然后把小内侍按在凳子上,给他盛上一碗饭,塞上一双筷子完事。
贾聪张了张嘴,他还想叫小内侍给他布菜,好找回来一些气势呢。
潘筠给他倒上酒,好奇的问:「贾监工,你老家哪儿的?」
贾聪:……谁跟太监叙旧第一句话是问老家啊?
贾聪还是憋屈的道:「河北的。」
潘筠恍然大悟:「王振老乡?」
贾聪骄傲的点头。
王振是自阉入宫,你是怎麽入宫的?
潘筠把将要出口的话憋回去,到底没当众揭他的短,而是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贾聪一顿,脸上的笑容微淡:「倒还有个哥哥。」
潘筠点头:「也算后继有人,难怪内务府会选你来倭国。」
贾聪脸色更淡了,身上的精气神都弱了三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