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巨轮上,她和顾为经聊天,玩着COSPLAY游戏,说「YOU JUMP,I JUMP」的时候,她是一点都不头晕。
因为。
她心底里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她不会「跳到海里去」,她不会就这样终结自己所在意的社会关系。就算十来分钟后,她真的JUMP了,她也不眩晕。
因为她不是为了「终结什麽」而翻过了栏杆。
现在。
伊莲娜小姐翻过了栏杆,面对着身前的万丈波涛。
她被顾为经的话语刺伤了。
而她,她也可以让对方感受一下,这样的滋味。
年少的时候,安娜读书,读卡夫卡——奥匈帝国历史最着名的小说家的作品。
卡夫卡的小说里总是充满着一群孤独绝望的人,往往还伴随着强烈的自我毁灭的倾向。
卡夫卡的父亲经常嘲讽卡夫卡的文学梦想,他的一生都困在某种强烈的父子伤痛之中。
卡夫卡写了很多很多,相近的人们用最恶毒的语言,狠狠的彼此伤害的故事。卡夫卡说,写这些故事的时候,他想像着自己是怎麽报复父亲,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强烈的痛苦,强烈高潮般的快感之中。
头晕目眩。
当他写那些伤人的故事的时候,他写那些残酷而犀利的讽刺的时候。卡夫卡自己都不清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是让对方感受到痛苦,还是在一种自我毁灭倾向的作用下,让自己感受到痛苦。
卡夫卡说,他的写作不过是想要哭诉那些无法扑在你怀里所诉说的话。
伊莲娜小姐意识到,自己可以恶狠狠的伤害顾为经,她可以做到。
她可以狠狠的刺伤对方,刺伤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可以让他伤心欲绝。
他不想让她在意,那她可以终结这一切。
安娜小姐COSPLAY着萝丝。
安娜小姐向着万丈波涛跳下。
她头晕目眩。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在阿尔卑斯山的一次事故中遇难。但我永远永远都让自己做一个真正强大,真正坚定的人。因为真正强大,真正坚定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的高处屹立不倒,把痛苦当成命运的试金石。」
「你却永远软弱的留在了那一天。」
「只有真正强大,真正坚定的人,才能够走到高处。因为无论你喜欢不喜欢,这就是艺术世界的现状。而你只选择做一个命运眼里的失败者。这是命运试炼,他会筛选掉不合适的人,把他们丢进垃圾堆。没有人能逃脱这场财富的试炼之外,这就是游戏规则。」
「如果没有美国收藏家的追捧,印象派也许很难在那个时间便点获得成功。如果不是腓特烈二世是巴赫的粉丝的话,今天我们看到巴赫的故事,也许就会大不一样。」
「梵谷,梵谷,梵谷。」
安娜说道:「你觉得自己的性格——很梵谷?」
「好啊。我们说了那麽多梵谷是一个如此伟大的人,也许,也适时候说一些更加现实的事情了。梵·高难道人生过的就很成功麽?传说中,梵谷就是那种多愁善感到和别人吵了一架,就在展览开幕的前夕,对自己开了一枪,最后死掉的人。」
「现在,你是时候又要把自己抛弃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伊莲娜小姐盯着顾为经的脸。
她抿住嘴唇,平静的说道。「如果是我,我想,我一定不会对为自己策展的经纪人说这样说话。」
艾略特揪住了靠椅的椅背。
「想要去做梵谷,那就是去做你自己的梵谷吧。」安娜说道:「要我说,你怎不去对自己的脑袋也来上一枪呢?」
「你怎麽还不走?」
「我判决你去死。」
——
顾为经打开了车厢的大门,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伊莲娜小姐对着他的背影,将车载冰厢里的一只小瓷杯狠狠的扔了出去,那是顾为经上个圣诞节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曾笑着说,看上去像是毕卡索的风格。
这不是夸奖,因为她觉得毕卡索的陶器丑丑的,但……谢谢,她喜欢。
杯子砸在路边垃圾桶的桶壁上。
碎成了一地瓷片。
伊莲娜小姐嘭的一声,重重的关上车门,她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深深的呼吸,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坐了多久,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
她想投身大海以获得安宁。
各色杂乱的情感,则如大海的波浪一般,冲刷着她的身体。
「回去吧。」她说。
不知是对前排的艾略特吩咐,还是对自己说。
伊莲娜小姐打开了车窗,吹了一会儿清清凉凉的晚风。
她挥了一下手。
「停车。」
她又说道。
「你们直接把车开回去。不要等我,我想要一个人去散会儿步。」
安娜说完话,打开了车门,从轮椅边抽出了她的那只折迭的小手杖,慢慢的独自在夜风之中走着。
看上去失魂落魄。
艾略特为难的想了想。
「你开车回去,这边的事情我来负责。」
秘书小姐也下了车,「嘭」车门被艾略特用力的关上。
她远远地缀在后面。
她看着伊莲娜小姐一个人,慢慢的,慢慢的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散步,最后倚靠在路灯杆边站定。
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对着万家灯火发呆的树懒。
咦?
这些人吵的快活,可是不是有些人忘了些什麽。
后方的三角窗之后,露出了一张贴在玻璃上的猫爪子。阿旺瞅着这对大战一场,互相喷完垃圾话,出去吹风的铲屎官公母留下的空荡荡的扶手座椅。
喵,我还没有下车呀,喵。
没有人要带猫猫玩麽!
阿旺想了想。
它又专心躺平舔起了毛——
阿旺才不要下去走路呢,阿旺要坐车车,现在,这辆小宫殿似的汽车就是阿旺大人一个人的行宫了。
它摇了摇尾巴。
起驾。
回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