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千里不留行
南诏国都,大理。
清晨,夏日的第一缕风幽幽穿街过巷,擦过白色外墙上的山水墨画,屋檐翘角的装饰彩绘,昨日大理下了场盛夏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满地水滩。
淡淡雾气在街上迷蒙游荡,小贩陆续支起摊子,沿街叫卖。
「饵块!」
「中原丝绸!」
大理街道上不时响起中原官话,作为南诏首都,显然受中原化很深也很富,街道上都实打实印着南诏难见的青石地砖。
几声清脆马蹄在满街嘈杂声中淡淡回响,有人牵马踏上街道,有人看去,不免动作一顿,好俊的江湖女子。
她牵着马,穿着白底紫纹的右社襟衣,下身则是素雅淡紫的百皱裙,带着惟帽,看不清五官,可这气质,任谁瞧了也知她定是江湖绝世的美人。
紫衣抬手握着缰绳,望着繁华嘈杂的大理城,帷帽下的神情渐渐浮现几丝担忧。
自从蜀地与赵无眠一别后,紫衣七环八绕朝南诏而来,显然是对九黎的传家宝九黎蛊有想法,顺道找找天玄尘·
不过九黎蛊还没动静,天玄尘也没下落,倒是给朝廷寄去不少对赵无眠体魄有益的毒丹。
可惜紫衣连赵无眠一句谢谢都没听到,只收到了洛朝烟一封字迹匆忙的简讯赵无眠和洛湘竹一块失踪了。
如今过去一月有馀,两人依旧音讯全无,明显不正常,毕竟以赵无眠的性子怎麽可能安分这麽久,定然有变。
可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们也没什麽办法,只能这段时日四散江湖,偶尔联络,分头而寻。
紫衣依旧往苗疆,南诏一带寻,此刻大离与南诏关系紧张,迟早打仗,南诏这才闭关锁国,封锁各个国界要道,但也就只能堵堵洛湘竹这样的普通人,自是拦不住紫衣。
她小声骂了赵无眠一句不省心,只是心底的担忧怎麽也打不住,不免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这厮刚在蜀地亲了她,辱她清白,此刻要是出了什麽事去了黄泉,那她思绪驳杂间,紫衣牵着马走过街道,寻了一处酒肆,将马儿停在外面,撩开酒帘寻一位次而坐,侧耳听着周边酒客的交谈。
紫衣有心学了南诏语,倒也能听懂他们在说什麽。
「永昌那近来不太平,出了个纵火狂,听说是个哑巴发了疯,放火烧山,这就烧了万两银子,永昌节度使派了心腹崔一去抓,你们猜怎麽着?竟被人在溪边发现户首,四肢寸断,活生生被人掐死。」
「崔一?那个夺命阎罗-以前在永昌路还听说过他的大名,如今死得这麽凄惨,倒像虐杀,那哑巴竟有如此武功?」
「这谁知道·反正永昌节度使已下了通缉,提那哑巴首级来永昌城内,可换千两白银——.对了,那哑巴还有个同夥,是个要横刀的男人,若一并杀了,赏钱更多」
咕噜噜酒肆老板为紫衣倒酒,澄澈酒液满上酒碗,却瞧这戴着惟帽的江湖女子正坐原地发呆,不由轻敲桌面。
「姑娘,姑娘?您的酒满上了———」
紫衣闻言这才忽的回过神来,却是忽的起身,腰肢撞到酒桌,只听「眶当」一声,酒碗翻倒酒液四散,将周围酒客都吓了一跳。
紫衣丝毫未觉,往桌上拍了两碎银,便在周围人茫然的视线中匆匆离开酒肆。
紫衣翻身上马,策马在长街横冲直撞,惊得路边行人怨声道载,埋怨连连,直到来至布告栏,匆匆下马,在一众告示中寻得永昌纵火犯的通缉令。
揭榜一瞧,还真如那些酒客所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哑巴姑娘,一个同样年轻,用着横刀的俊美少侠。
一水村与驿站官差皆见过两人,倒也画了像,画功算不得好,旁人见了也不会联想到未明侯,但紫衣对两人何等熟悉,细看眉眼,这分明就是赵无眠与洛湘竹!
紫衣娇躯轻颤,激动的浑身打抖,让布告栏前的其馀人皆是错看来。
有人道:「这位女侠,你也对这雌雄纵火犯有兴趣?」
「什麽雌雄纵火犯—芳心纵火犯还差不多紫衣指尖摩着通缉令上赵无眠的脸,笑骂一句便携着通缉令再度飞身上马,当即便要去永昌路内寻自己的情郎。
永昌路在大理以南,但当紫衣快跑出南城门,才堪堪想起什麽,又一拉缰绳拐了个弯儿—.终于有了消息,得先通知朝烟她们才行。
自从赵无眠得知南诏乃九黎傀儡后,便有意往这里安插侦缉司的暗桩,虽然不多,但给朝廷传个信儿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就在此时,一匹飞马猝然穿过大理南门,信使背后插着黄旗,手里举着信筒,脸色涨红,膀下马匹更是口吐白沫,眼看都快跑死了。
八百里加急?
紫衣坐在马上,望着信使一路横冲直撞,朝大理宫内闯去,柳眉轻,面露疑惑。
一般是有军情才会八百里加急,但小小南诏能有什麽军情,现在又没打仗是苗疆那边的大军打过来了?
这也不对啊,苗疆在南诏东方,若是朝烟出兵,这信使应当是从东门入城,可这里是南门.
这信使是从永昌路内来的?
紫衣心尖儿微微一跳,总觉得这和赵无眠有关。
+
紫衣得知赵无眠线索的前两天。
旭日东升,淡金暖阳透过窗纸,落在破庙地上,篝火早已燃尽,化作雪白的灰。
马儿被栓在庙外,埋头吃草。
庙内幽香沁鼻,地上铺着被褥,时值盛夏,赵无眠躺在被褥上,垂眼看去。
天气较热,一层薄薄春被垂下,洛湘竹趴在他的胸膛上,初次花烛,又生得体弱,俏脸还带着几分难以消退的红霞,眉眼疲惫,如墨长发披散在纤细粉背,几缕落下,扫在赵无眠心口,痒丝丝的。
一层薄薄春被盖着她,只是盛夏时节,昨晚又极为燥热,也便单单盖着洛湘竹挺翘的臀儿与肉感十足的丰脾长腿。
上身没有阻隔,紧紧压着,赵无眠触感好似温热凝脂,难以言喻的舒适。
赵无眠手指随意梳理着洛湘竹脊背的落发,回想起昨夜,神情不免古怪几分。
以洛湘竹的性子,怎麽可能在成亲前做这种事,但异国他乡两人相依为命,本就心之所系,早在东海时便隐隐暗生情绪,否则赵无眠也不会去哪儿都想着给她带零嘴,洛湘竹也不会在自己被赵无眠亲了手背后还当做什麽也没发生如今记起前尘往事,便有了层金玉良缘的引子,自然也便顺水推舟,水到渠成,湘竹妹妹也是半推半就那赵无眠自然没什麽可犹豫的,只是没想到—
竹子竟如此水润多汁。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互表心意,好像缺了点仪式感也是,小哑巴面皮太薄,恐怕赵无眠一辈子也不会从她那儿得到一句「我喜欢你』。
不过赵无眠也不是流于表面的肤浅之人,若是他迟迟醒不来,洛湘竹定会照顾他一辈子,指不定什麽时候她便自作主张,披上红盖头,与他办个简单的亲事,就这麽和他过一辈子。
如此貌似也不错?能清晰知道妹子对他的情,只是会让湘竹妹妹太苦,还是罢了」
赵无眠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并未动弹,以防惊醒湘竹妹妹,琢磨着自己的事。
一个月来,他迟迟不醒,一来是在接收自己以前的记忆,二来底蕴委实过于深厚,前尘往事一同入心,没了缺陷,当即便自发突破那层关隘。
因此与其说他在昏迷,倒不如说是深度闭关,如今醒来,自是有了成果——
体内奇经八脉本就被青玉佩扩充到凡人极限,进无可进,变化不大,唯独真气自成周天,让赵无眠有股玄而又玄的错觉似是他成了天地间的一份子,只是心念一动便可自天地万物中调取能量,化作内息。
天地的宠儿,世界的偏爱,人人都是气运加身,人人都得天地宠爱,随时皆有世界助力.就是对沟通天地之桥最好的概括,由此也便对周遭一切细微动静心知肚明。
难怪武魁的感知一个赛一个猛,躯体内的五脏六腑,筋肉骨骼更是臻至完美,举手投足便可开山裂石。
但最重要的,还是冥冥中让赵无眠洞察到一丝天地间捉摸不定的东西可以是气运,可以是国运,可以是时间,也可以是空间。
不过这太过虚妄,除了仙人,显然没人有资格触碰,赵无眠也只是隐隐有几分察觉,
不再像此前那般雾里看花。
现在想想,以前赵无眠对奈落红丝中时间一道的部析,简直就跟平头老百姓幻想用金锄头耕地没什麽区别。
眼界,武功没到那境界,便是想再多,也只是笑话。
至于其他别的收获,具体对实力拔高多少,就得实战中检验检验了。
但即便如此,赵无眠也感觉自己和人类都不算一个物种了。
再往上,已经进无可进,唯一的关隘怕也只有所有武魁都梦寐以求的羽化飞升。
也就是修仙。
不过据赵无眠所知,唯一和修仙沾边的,恐怕只有那个传闻中的仙人之下季应时。
乌达木与萨满天都差了点。
琢磨间,怀中的洛湘竹睫毛微颤,缓缓抬眼,看了赵无眠一眼,后又合上眼帘,自顾睡觉,神情安心。
但几秒后她猝然反应过来现状,娇躯紧紧绷起,但又面皮太薄不敢再抬眼看赵无眠,
于是装睡,只是脸上却越来越烫,身上也是一热,竟开始冒起细汗,让赵无眠的掌心湿腻了几分。
萦绕在空气中的幽香,似也多了几分黏糊。
赵无眠觉得妹妹有趣,于是凑近她的耳边鬓发,轻声细语,打趣道:
「湘竹妹妹,你堂堂藩王之女,家教森严,昨晚怎滴就被我乱了心智,勾了魂魄,竟同我在这荒山破庙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岂不是乱了你平日所学.」
洛湘竹美目猝然瞪大,看向赵无眠,后眼眶一红,竟兀自落泪。
她又不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心底也觉得自己此举伤风败俗,有伤廉耻,便要与赵无眠约法三章,往后再也不做这事儿,直到成亲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