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确定麻天寿对许源的真实态度。
如果麻天寿准备将许源当「接班人」培养,那麽朱家就会行动,推动许源和朱展眉的事情。
这种「联姻」的手段,大姓世家操作起来轻车熟路,都成了固定的套路了。
所以现在朱家上下,对许源的观感极好。
包括朱杨平。
他下午的时候,看许源是怎麽都不顺眼。
但现在知道了是他,态度立刻表演原地掉头。
又随手翻了翻资料,他就丢到了一边去。
这衙门里的资料,还不如他知道的多呢「另外那人」朱杨平迷惑:「衙门里找不到半点线索?」
「是的。」手下道:「指挥大人亲自操作那匠物,仍旧是查不出一点资料。」
朱杨平心头一颤:不会吧··
朱杨平是知道,这皇明的某些人物,是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家衙门的情报中。
或许衙门里是有他们的资料,但绝非交趾署能够调阅。
而朱杨平恰好知道有这样一群丶不会出现在衙门记录中的人物,不久之前就在占城中!
周围山河司的校尉们,忽然看到自家大人,额头渗出了一片豆大的汗珠。
然后有些颤颤巍巍的伸手,似是想要扶住什麽东西。
几个手下忙抢了上去。
朱杨平按住一个手下的胳膊慢慢坐下来。
校尉们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头儿,您这是怎地了?」
「我老母亲家中养着一只十年大公鸡,赶明个我去偷出来,杀了给您补补身子!」
「我这有药丹—
都知道咱家大人体虚,万万没想到,虚到了这个程度啊。
老子没事!
老子只是被吓到了·
朱杨平狠狠瞪了一个手下一眼,道:「这年景,你娘还敢把一只公鸡养到十年上,怕不是快成邪崇了吧?
回去赶紧杀了烧个乾净!」
那家伙一缩脖子,这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啊,
又有一名心细的女校尉,捧来一种热茶:「大人,您喝口茶。」
朱杨平慢慢喝着茶,趁着这个时间,已经在心里把一些事情理顺了。
放在茶碗,他吩咐道:「去找一下,那两人住在什麽地方。」
这顺化城是山河司的地盘,所以下午的时候,朱杨平根本没派人盯梢。
想要知道两人在城内的行踪,对山河司来说易如反掌。
这城里所有的会党丶帮派,都要仰山河司的鼻息生活。
果不其然,刚才拍了马腿的那厮,吡溜一声窜出去,只过了顿饭的功夫,他就回来了:「那两人就住在前面石花打劫上的姚记客栈里。」
朱杨平点了点头,板着脸吩咐:「你们安排好今夜的执勤,本掌律亲自坐镇,若是再被那邪崇做了恶,老子这张脸掉在地上,你们这群兔崽子,谁也别想好过!」
手下们立刻连连保证。
朱杨平孤身出来,两个手下连忙跟上:「回去!老子有事情要做。」
两个手下撇撇嘴,就您这身体,这大晚上还能有什麽事情做啊?
您虽然有钱,可没那个本事了不是?
朱杨平快走到姚记客栈门口了,想了想却折回了家。
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本前宋年间的诗抄孤本。
这东西也是别人送的。
朱杨平欣赏不来,但是在某些上位者眼中,乃是一份极为雅致的礼物。
当然了,在我皇明,雅致往往和「昂贵」挂钩。
前朝孤本价值不菲。
朱杨平用绸缎包裹丶装入檀木匣子,然后来到了姚记客栈。
天已经全黑了,客栈早就上了门板,但朱杨平很轻松就叫开了门。
方法也很简单,从门缝里把山河司的腰牌塞进去。
在顺化城里,没有人有胆子把山河司的人关在门外。
朱杨平问到了许源两人的房间,选了许源那间敲门。
许源正准备带着大福出门,大福表示今夜要让闻人洛开开眼界一一在它的强烈要求下,闻人洛也被许源喊来。
所以这会儿房间内,是两人一鹅。
「半夜邪崇敲门!」闻人洛顺嘴说了一句,并且很兴奋的样子。
「并非邪崇,在下朱杨平。」
朱掌律在门外回道。
嘎吱一房门从里面拉开,许源面带疑惑:「你—」
朱杨平露出一个微笑。
尽量表现得和善一些。
但他这幅尊荣,便是笑着,也显得有些古怪阴森。
朱杨平对许源拱了拱手:「许大人,咱们里面说话。」
许源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让开门口,请朱杨平进来。
闻人洛一脸的不耐烦,他着急看大福审讯邪崇呢。
朱杨平等许源关上门,立刻便单刀直入的表明了身份:「许大人,如果从小眉跟小雷那边论,
你得叫我一声堂叔。」
许源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山河司掌律为何夜拜访了。
许源脑海中浮起朱展眉的俏脸,立刻起身来抱拳一拜:「晚辈见过堂叔。」
朱杨平心中立刻有数了:这小子的确对小眉有那个意思。
「不必多礼。」朱杨平扶住他,笑道:「白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查到你的身份,就赶紧来解开误会。」
闻人洛却是紧皱起了眉头。
山河司让朱家的人,来调查重昏侯府的诡案—会不会是居心不良?!
这时,朱杨平朝他看来:「白天是我过于霸道了,请阁下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闻人洛正要说话,就见朱杨平拿出了礼物来:「小小心意,赔礼道。」
闻人洛看了一下,随手收下了了。
他是法修,他老师是武修一一对这种诗抄孤本并不感冒。
但是门中有人喜欢,回去可以送人。
朱杨平见他收了礼物,心下松了口气。
许源想了想,还是给朱杨平介绍:「这位闻人师兄,是监正门下三代弟子。」
朱杨平顿时动容,虽然猜到了,但正式介绍,就是表明身份。
「山河司交趾署朱杨平,见过监正门下!」
闻人洛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既然来了,我就要问问:那案子你查的如何了?
若是办不了,就早些抽身,我们来接手。」
朱杨平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黯然:「说起来-并非是我不肯相让,而是我已经被逼着立了军令状,想抽身也走不掉啊。」
山河司内的事情,朱杨平不想多说。
有些事情,即便是他看不明白,家中还有几位老祖宗,也能一眼看穿。
朱家被迁来交趾,就是为陛下盯着重昏侯的血脉。
朱家这些年在山河司发展起来的势力,是朱家自身的选择。
让他查侯府诡案,当然是因为山河司内部的权利争斗导致。
许源有心帮忙:「堂叔可有头绪了?」
朱杨平摇头,道:「我已经把侯府中翻了三遍,找不到一点线索。」
他又忍不住冷哼道:「哼哼,这局面,显然是侯府中有人在帮那邪崇隐藏!」
许源和闻人洛都没有显得很意外。
重昏侯府这种地方,府中有人搞事情,很正常呀。
许源便道:「那不如—咱们联手查办此案。堂叔在明,我们在暗,彼此援助呼应。」
「如此甚好!」朱杨平立刻答应。
闻人洛不由得看了许源一眼,这小子福运很高啊。
下午的时候我还在担忧,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办法,把朱杨平踢出去,接手这件案子,晚上就被许源解决了。
闻人洛便猜测:这家伙,一定有一个大幅提升福运的命格!
跟这种人一起做事,那真是不要太舒服。
闻人洛现在对许源的一切都很满意,唯独有些肉痛:这家伙的酬劳太贵了。
「正好我们准备去审问一下侯府周围的邪崇,堂叔不如跟我们一起?」
朱杨平也很意外:「能审问邪崇?」
「嘎?」大福不满的叫了一声,怎麽总有些个没见识的家伙,质疑你家福爷的能力!
朱杨平一惊:「哎!这屋里怎麽还有只鹅呢?」
许源赶紧介绍,并且着重提了一下朱展雷曾经的遭遇,
你可别乱说话。
朱展雷吃过亏了。
他是小辈的,脸丢了也就丢了,你是长辈啊,要是屁股上也挨一下—
朱杨平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和大福拉开了距离。
「行了。」闻人洛说道:「快走吧,那些邪崇也该出来了。」
三人一鹅,从窗户翻了出去。
重昏侯府按照规制要求,和周围四邻之间,留出了能够并行两辆马车的宽阔街道。
甚至这街道也是有要求的,得用固定尺寸的青石板铺路面。
要远比城内其他的街道平整丶乾净。
这就将整个侯府孤立了出来。
而周围其他的房屋,大都是空置的。
之前的住户丶商户,来了此地之后要麽是莫名其妙的不断倒霉,要麽是连年赔钱,后来就都搬走了。
侯府这一片,到了夜晚便是冷冷清清,阴森邪异。
周围的四条街道,在夜里似乎也要比别处更黑沉几分。
山河司今夜有一队校尉丶十二人执勤。
正门两人,其馀的分散在府中定时巡查两个时辰换一班。
恰好是拍了马腿那厮今夜执勤。
他大名曾立成,小名「四子」。
大家伙就都喊他曾四。
曾四和另外一个同伴守在大门后。
侧耳听着外面,街道上已经响起了一些怪异的声音像是有许多细长尖锐的东西,正在刮擦着路面上的石板。
「针娘出来了!」
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侯府门前的路面上,靠墙跟位置的石板上,有着大量极细丶极密的划痕。
就像是—有人拿着绣花针,一道一道的划出来的!
甚至是围墙上,也有密密麻麻的这种划痕。
「针娘」是顺化城里的老牌邪崇。
据说当年建造这座侯府之前,此地本有一片低矮的民房,乃是一个大商贾建的绣场。
里面有三四百绣娘。
她们每日辛苦绣花,便是到了夜里也不能休息,那商贾逼着她们在豆大的油灯下刺绣,绣娘扪往往两三年,眼晴就被熬瞎了。
瞎了眼的绣娘,对于商贾来说毫无用处,留着乃是浪费粮食。
卖也卖不掉,于是商贾便命人趁夜将瞎了眼的修炼丢到外面去。
任凭邪崇啃食!
商贾利用这些绣娘,赚了方贯家财。
他的绣衣装船运到西番,便能卖出天价!
二十年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绣娘,被商贾害死。
后来终于发了一场大诡案,商贾被一群绣娘邪,用无数根绣花针,从身上划下来一道道肉丝,如受了凌迟之刑一般的痛苦死去!
这里也就成了城内的一片禁地!
而后·陛下便将侯府的建造地选在了这里。
每一夜,都有许多的「针娘」在侯府外游荡。
用绣花针,重复着当年处死商贾的刑罚。
顺化城中的山河司,也曾经组织力量,剿灭这些邪崇。
但也不知为何,今夜杀了五十只,明夜这些邪崇却又再次出现,好像能够无限刷新一般。
山河司努力了整整三个月,针娘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最后也就只能放弃了。
好在是这些针娘不知什麽缘故,被困在了这片土地上。
它们无法离开侯府外四条大街的范围,对整个顺化城的危害有限。
针娘的水准约麽是八流。
一般的校尉根本不是对手,遇之则死!
每夜值守,最苦的位置就是这大门后。
虽然知道那些邪崇们进不来—但万一呢?
只是一门之隔,对校尉们来说,真是一种恐惧折磨。
曾四趴在门后,从门缝里朝外看。
一只身躯破破烂烂丶仿佛被几十只野狗啃食过的人形邪票,如幽灵般的在大门前的街道上飘过它的脸上没有眼睛。
原本眼眶的位置,平平一片,显得无比怪异。
它的手脚,都已经变化成了几十只攒在一起的绣花针。
飘过的时候,针脚划过石板,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只丶两只丶三只.—
曾四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头皮发麻,外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只针娘!
忽然,街道上摇摇晃晃走来一只肥大白鹅。
曾四顿觉可惜:「这麽肥的鹅,若是被我得了烧来吃了该多香!
现在便宜了这些针娘了—
他千不该丶万不该,把心里这话随口说了出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立刻就被大福听到了!
「昂!」
大福勃然大怒,总有刁民想害朕!
走到哪里都有人想吃我。
大福猛地转头,一双圆溜溜的鹅眼,透过了门缝看到了曾四。
然后大福甩开两只大脚蹼,也不管那些邪祟针娘了,吧嗒吧嗒的猛冲向了大门!
曾四的同伴顿时埋怨起来:「你就管不住你这张破嘴!
这大晚上的,哪有正常的鹅会在街上溜达?
这明显也是一直邪崇。
现在好了,你把它招惹来了!」
曾四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嘴硬:「大门上贴着门神呢,既然是邪崇它就进不来,你慌个什」
咚!
话还没说完,大福已经一嘴凿在了大门上。
大门和门上的门神像,立刻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什麽?!」
曾四和同伴目瞪口呆!
这邪崇怎能冒犯门神!
「不是.—邪崇?」
而后两人便看到,外面街上所有的针娘,一起转身朝向了大门。
虽然它们都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到,它们都在盯着门后的两个活人!
那一张张破烂的嘴巴里,流出了腥臭的口水。
「坏了!」夥伴立刻明白了:「门神被破了,这大门挡不住那些针娘了!」
远处的朱杨平看到这一幕,也慌了,赶紧要过去救人,许源一把拉住他,淡然道:「放心,有大幅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