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倒觉得李高跟裕王十分亲近。
徐笑道:「听说李公子刚进了锦衣卫,担任总旗。又被皇上特委为「猫婚副使」。真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其实「猫婚副使」不是嘉靖帝委任的,而是林十三瞎封的,为的是将李高推向前台做他替身。
在西苑伺候了嘉靖帝小两年,林十三渐渐了解了嘉靖帝的脾性。只要能把差事办成,嘉靖帝才懒得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李高笑道:「是啊是啊,天恩浩荡。我这回拼了命也要办好差事。」
徐拱手:「若有用得上我等的地方,李公子尽管开口。」
李高按林十三之前教的,面露愁容一言不发。
徐问:「李公子为何愁眉不展?」
李高答:「咳!给御猫寻婿,得十万百万里挑一。可管内承运库的吕公公是个铁公鸡,就拨给我们少的可怜的银子。那点钱根本不够使。」
徐心领神会:可着李高请我们赴宴,是来打秋风的啊!背后一定是林十三指使。无妨,给他们一些好处就是了。
徐熟读史书:盛唐时,玄宗外派了一堆什麽「荔枝使」丶「御马使」丶「花鸟使」到地方上。
诸使到了地方,横加敲诈大发横财。
徐心道:还真是古今一同啊。
想到此,徐主动开口:「我徐家愿为招猫婿之事献银一千两。」
一众士绅纷纷开口:「我愿献银五百两!」
「我愿献银三百两!」
李高站起身:「多谢诸位好意。可惜.....远远不够。」
「我明跟诸位说了吧。我这趟出来办差,不能给裕王府丢人,一定要办圆满。」
「江南是在座诸位的一亩三分地。我不指望你们,难道指望胡宗宪那抠门货?」
徐道:「李公子尽管说个数。我们就算钻山打洞丶卖家产丶售祖田也一定要给您凑齐。」
李高清了清嗓子:「嗯哼,诸位,要把差事办圆满,至少也要两百万两银子。」
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呢:「多少?」
李高重复了一遍:「二百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一众士绅鸦雀无声。
好家夥,这位李公子请客,不是来打我们秋风的,是来割我们肉的!
徐的目光从李高脸上转移到一直在理头吃菜的林十三脸上。
他心知肚明,李高一个浪荡外戚哪里有这麽大的胃口?定是林十三指使。
徐试探林十三:「林传俸,都说您是养宠玩宠的行家。敢问一句,为御猫招婿为何要用二百万两银子?」
「二百万两银子换成金子,恐怕能打跟眉霜等身的金猫几百只!」
林十三嗦了嗦手里拿着的乳鸽腿骨:「的确得用二百万两银子。你们且听我细细道来啊!」
「御猫招婿,仿皇帝选后妃例。皇帝选后妃,一向是由内承运库拨银子给各布政使司,由各布政使司拨银子给各府丶州丶县。」
「嘉靖元年六月,皇爷选后妃。先拨内承运库银三十万两。各地官府皆称不足,无法为皇爷挑选称心如意的佳人。」
「七月,又拨内承运库银五十万两。地方官府继称不足。」
「八月,再拨银六十万两,地方官府仍称不足。」
「九月,拨银六十万两。地方官府这才开始甄选佳人。」
「皇爷前后给了地方官府二百万两。要知道,先皇武宗殡天,内承运库遗银便是两百万两。」
「此番御猫招婿,仿皇帝选后妃例用银,两百万两之数岂不是很合理?」
皇帝想要亲政必先大婚以示成人。当年嘉靖帝急于亲政,愣生生被天下文官讹走了一个内承运库。
徐为首的一众士绅目瞪口呆,
这什麽歪理邪说?
不就是配个猫嘛?那御猫再尊贵,能跟皇帝一样嘛?
可着当年天下文官讹了嘉靖帝,你要替嘉靖帝把这钱要回来?
李高带着哭腔说道:「诸位善长仁翁,你们就发发慈悲吧!银子凑不齐,我就办不好差事。」
「办不好差事,丢的是裕王爷的脸!裕王爷丢了脸,徐次辅的脸也得塞进裤裆里!」
「我晓得,你们都是江南的大菜猪,啊,我小地方人,说话有口音。是大财主,不是大菜猪。
林十三心里一紧:你怎麽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李高道:「谁不知道在座的诸位,家产最少的也以几十万两计!两百万两听着唬人。你们随便拔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凑一凑,也就凑齐了。」
「只要能凑齐银子,让我给你们磕头都成!」
「诸位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
徐终于表态:「这样吧。我们咬咬牙,凑三十万两出来。看着我们家大业大,其实都是空架子。」
「凑三十万,我们今年就都得过苦巴日子了。」
「不足之数,请李公子和林传俸拿着圣旨去跟浙直地方官府要。如何?」
李高道:「去找浙直官府要?浙直总督如今都恨不能穷的露着。他们哪里有这一注闲钱?」
林十三起身:「徐公子,请随我来。我有几句要紧话单独说给您听。」
徐跟着林十三去了后厅。
林十三拍了拍手,张伯捧着一个木匣走了出来。
林十三掀开木匣,里面是一叠纸。不等徐看清,林十三便合上了木匣。
这是在故弄玄虚。其实木匣中装着的,只是胡柏奇的儿子手抄的三字经。
林十三道:「敢问徐公子,华亭县广义进棉布行可是您的产业?」
徐一愣,敷衍道:「似乎是我徐家一个远枝子侄开的。」
林十三仰天大笑:「哈哈哈。徐公子,当着明人又何必说暗话?您是广进义的大股东。」
「去年腊月,广进义从松江府各地买了了十五万匹松江棉布。」
「蹊跷的是,这麽一大批棉布,徐家不说囤放在城墙坚固的华亭县城里,竟囤放于城外布仓。
只派了十几个老弱家丁看着,仅能防防火。」
「没过三天,倭寇高仓文太部在登陆入寇,直扑华亭县城外的布仓。将十五万匹松江棉布全数抢走。」
「更蹊跷的事来了。在倭寇『抢掠』棉布的当晚,有一艘海船靠岸。您带着二百多号家丁,从海船上搬下来二十万两银子,运回了祖宅。」
「这是徐家遭倭寇抢掠,还是跟倭寇的默契交易?」
徐然。
林十三拍了拍匣子:「最近十五年,广进义棉布行几乎年年被倭寇抢。匣中皆有详细数字记录。」
「我就奇怪了。年年遭抢年年赔本,这广进义还开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