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随唐军打过回鹃,打过党项,都有突出表现。
但真正让沙陀人大放异彩的,就是他们被调入内地参加平定藩镇的战争。
元和五年,承德军叛,沙陀人以功迁蔚州刺史;元和九年,再随大军伐淮西吴元济;长庆元年再讨成德王承宗;大和四年,沙陀人因累战累功,终于起来了。
以功为阴山都督府都督丶代北行营招抚使,使居于云丶朔二州塞下,捍御北边。塞下有废弃军府十一处,自是杂虏不敢犯塞。
而到了李克用的父亲李国昌这一辈,沙陀人就更是大发了。
李国昌原名叫朱邪赤心,就是取得对大唐赤胆忠心的含义。
这朱邪赤心接管阴山都督后,先后参加过武宗时期对回鹃和昭义镇的战争;击回鹃,败乌介可汗于杀胡山;伐昭义,破石会,下天井,擒杨弃,因功升迁朔州刺史丶代北军使。
宣宗的时候,党项及回犯河西,朱邪赤心又随河东军出征,任前锋,所向披靡,勇冠诸军。
之后在河西屡战,直到高收复秦丶原,吐蕃再不成患,这才回到代北。
直到庞勋作乱的那年,沙陀人再次被起用,朱邪赤心立殊功,直接被朝廷赐予李唐国姓,
也是因为这一战,那朱邪赤心终于成了节度使,被授予振武军节度使的职务。
其间父祖两代,凡百馀战,终于成了大唐的一名节度使。这样一比,赵怀安不过历两次大战,
就从一介溃卒而成了一方节度使。
三年走了人家沙陀人三代人的路!
而比节度使更让沙陀人激动的,还是他们被赐予「李」这个国姓。
沙陀本西域小族,其社会地位不仅不能同中原的汉族相比,就是当时其他迁移入内的突厥丶回鹃人,都比他们地位高。
所以沙陀人在大唐的地位是非常低下的。
所以沙陀人因镇压庞勋而被唐懿宗赐予李唐国姓,加入李唐宗籍,这对于沙陀人来讲,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此后,他们就以李唐宗室自居。在他们看来,他们就是李氏宗亲。
这种观念在汉人看来是相当滑稽的,因为这不过就是一种羁的手段,可在沙陀人看来,他们被赐姓李,基本就是和被收为义子一个性质。
而草原中,义子和真儿子是一个待遇,所以此时的沙陀人自然要维护大唐,因为这就是在尽做儿子的义务。
此外,从沙陀人的经历中就能晓得他们的情感。
他们死了多少族人,守了多少年边疆,付出了多少血汗,这付出的越多,这种自我奉献的感情就越深。
不然不就白死那麽多人了?
赵怀安就是不晓得这个,把人家沙陀人当回人那样去骗,也觉得人家也是狼子野心。
他哪里晓得,人家沙陀人是精神大唐人!还自翊是大唐的宗亲!
那边李克用说完后,两边的氛围更紧张了。
也幸亏这个时候双方都没人引弓,不然这种环境下,直接就能走火。
但李克用转过话,目光炯炯盯着赵怀安,说道:
「但赵大,虽然我不会做你的朋友,但不妨碍我敬重你!我自边塞入京,所见无不是利欲薰心,巅预营私之小人,能如我,如你,这样磊磊如大日者,无!」
「甚至我原以为高好大名头,见之后也是大失所望,不过是老而不死。」
「再看馀众,不是酒囊饭袋就是尸位素餐。大唐,就是这帮虫搞坏的!皆该杀!」
「所以,赵大,好好努力,我在北面看着你!且看你是否就止步于此!」
「不要让我失望!」
听得这番看似鼓励,实则老不客气的话,赵怀安也着李克用,忽然来了一句:
「那你李三郎也好好干!后生可畏!」
就这样,两人互相盯着,盯着,直到两人哈哈大笑。
少年意气,挥斥方道,谁也不服谁!
那边李克用马鞭指着后侧方一群骑士,这些人各个精悍,尤其是一人四百,配置豪华。
李克用笑完,认真说道:
「我这人愿赌服输!之前答应你的八百匹战马,以及二百名我帐下骑士都在这里。」
「我晓得你这一次南下淮西,要对阵草军,希望我这份赌资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人就是这样,这些话说完后,又补了一句:
「当然,日后你要是做了安禄山,敢背叛朝廷,做大唐的罪人!那我李克用非把你脑袋割下来,到时候我再敬你最后一杯酒!」
说完这些,李克用拨马就要走,却被赵怀安给喊住了。
潼关道外,峰峦如聚,河风习习,黄沙漫卷。
赵怀安看着李克用,李克用驻马回头,远处潼关上更鼓隐隐。
赵怀安喊住李克用:
「李三郎,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这个如你所见所闻,我亦是同心同感。能与你认识,是我赵怀安一生难忘。今日你我就此离别,你往北,我往南,人说一别生死,你我再见也不晓得何时?」
「你我皆自负甚高,又是意气在身,所以难免刀迎戟对,但我不想因为这个,而错过心里的真心话,往后想起来,一定会成为我的遗憾。「
「所以李三,好好干,天下需要我们!让咱们各自闯出自己的天地!」
此刻的李克用真的愣住了,他没想到赵怀安会说出这番话,他本就意气用事,此刻直接就跳下战马,豪迈抱拳:
「赵大,努力!」
赵怀安也跳了下来,抱拳,动容:
「李三,努力!」
这一刻,两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但他们相惜!
片刻,李克用跃马而上,再不停留带着所部沙陀人卷着沙尘向北,他们要从这里过风陵渡,返回河东。
身后,隐隐有诗歌传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能不识君!」
这一刻,李克用终于下了个决定,他淡淡地对旁边的康君立说道:
「老康,回去后,咱们就动手!」
康君立愣住了,半天后讷讷道:
「三郎,这样做,朝廷能饶了我们吗?你父亲会同意吗?这不是背叛朝廷吗?」
李克用哼道:
「做这样事的还少吗?别人可为?我李克用如何不行?还有,谁说做这个,就不忠于朝廷?我只要节度使,但对大唐依旧忠心赤胆!」
他认真对康君立道:
「只是现在朝廷不给!那我李克用就自己取!朝廷以后会理解的!」
于是,康君立叹了一口气,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