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鸢同样叹惋的点了点头。
这事确乎难以言说。
「后来这位县令如何了?」
船家闻言,重重摇了摇头:
「哪有什麽消息啊。就记得那天刚蒙蒙亮,京里特地派了队虎狼兵来,一进县城就直奔县衙,半点不含糊。」
「可咱县令大人,倒像是早知道似的。」船家声音变得更低,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怅然,「有人瞧见,他一大早便把乌纱帽端正摆在案头,官印用红绸细细裹好,搁在旁边,自己就坐在衙堂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等着人来拿他。」
杜鸢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听着,船家则是愈发叹了口气道:
「那些虎狼兵进去,只说了句『奉旨拿人』,县令大人便起身跟着走了。再往后,人被押去了哪儿,是活是死,咱河西县的人就再也没听过半点信儿了。」
「就像这人,从没在咱这儿待过似的,可那些县令大人亲自主持修建的桥梁,铺子,还有观景台的高楼,又明明都在那儿呢」
说到此处,船家忽然猛地抬手擦了擦眼,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远处一处。杜鸢见他异样,好奇问道:
「怎麽了?」
「没丶没什麽!我丶我就是瞧着,好像看见我们县太爷了.」可话刚出口,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断然摇着头道,「公子您别往心里去,定是老朽这双眼睛终于不中用了。」
杜鸢没有接话,只若有所思地望向船家方才瞧过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既无行人,也无旁的动静,就只是一处冷落的无人码头罢了。
恰在这时,船家才想起先前的事,又问道:
「公子啊,这都到咱河西县了,方才我最先问您的那事儿,您看?」
杜鸢回头笑了笑,道:
「不急,不急。您方才不是说想喝几口酒?我先请您喝个痛快!这附近的酒楼在哪儿,还劳烦您带个路。放心,这点银钱不打紧!」
一听有这等好事,船家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道:
「哎呦,那敢情好!公子您先稍等,我这就把船停妥当!」
杜鸢点了点头,先一步下了船,继而俯身对着水底轻轻说了句:「去吧,去吧。」
那尾大青鱼没有浮上来,只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当作回应,随后便摆尾游远了。
不多时,将渔船收拾妥当的船家,便兴高采烈地引着杜鸢,往最近的酒楼去了。
二人行至一座客栈楼下时,杜鸢忽然抬眼望向楼头,随即抬手对着楼上之人遥遥拱了拱手。
对方先是一怔,随即朗声一笑,亦抬手拱了拱,算是回礼。
待杜鸢与船家渐渐走远,双方这才断了交集。
楼上,先前与杜鸢隔空见礼的那人身后,这时恰好走进一位二八佳人。
女子腰间悬着一柄银亮长剑,身姿挺拔;她身后又跟着个同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一把乌木短刀。
二人容貌气质相得益彰,就连手中兵刃,瞧着也像是成套的一般,透着说不出的默契。
才一进门,女子便先朝着立在窗畔的中年文士欠了欠身,语气恭敬:
「先生,我已问过家师,那柄剑确实在澜河与玲珑江的交汇处,具体方位,约莫就在那座观澜楼正前!」
中年文士闻言,当即转过身,对着女子认真一揖:「有劳姑娘了!」
「先生,」女子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我都说好多次了,您直接叫我名字便是,不必这般客气。」
中年文士笑着摆手,语气谦和:「岂敢唐突佳人?」
「这有什麽唐突的?」女子轻轻蹙眉,「您总这般生分,反倒显得见外了。」
见女子对中年文士这般热络,身后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轻咳了一声,眼神悄悄递过去,暗暗示意她莫要对一个「外人」太过亲近。
可女子却恍若未闻,依旧一门心思地朝着中年文士凑去,眼神里满是敬重以及少许怕是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意味。
中年文士瞧着这情形,也有些无奈,只好转开话题,引向正事:
「方才我在窗边瞧见一位年轻公子,瞧着气度不俗。你们既说那柄剑非同小可,牵涉甚广,如此说来。那位公子会不会就是你们一直提及的『别家之人』终于到了?」
这话让二人顿时提起了精神。年轻男子更是快步走到窗边,抬手取出一枚莹润的宝玉对着楼下街道细细扫了一圈。
片刻后,他收回宝玉,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
「先生,您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人,所以您是走眼了,刚刚的确来了一个勉强算是入了修行的书生。」
说到这儿,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
「只是那书生,瞧着倒像个死读书的。身上连半点浩然气都没有,修为更是不值一提,哪配得上『别家之人』的名头?」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自傲。
佛道二脉两位不世大能先后硬撼天宪,生生撬动了本该继续尘封的大世以至其提前而来。
借着这股东风,他们这些原本还需蛰伏许久丶方能真正展露手脚的大宗子弟,不仅早早活络起来,就连身后长辈,也能在关键时刻强行出手,不必再束手束脚。
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处处憋闷,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跳梁小丑在外作威作福丶兴风作浪,却连半分驳斥的馀地都没有。
闻言,中年文士方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自始至终凝望着杜鸢消失的街巷尽头,似有思索,未及收回。
而女子则是提他高兴的补了一句:
「只要先生您能拿到那把剑,那麽就算没有我们帮您,您都能自己持剑问罪那昏头的皇帝去!」
可慢慢的,女子便是发现这位中年文士对此,似乎并不激动?
「先生,您不想去问罪那个昏君吗?」
于此,中年文士只是摇了摇头道:
「我对得起他,但他药师愿也无愧天子之名。」
「可先生!」女子急了,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您只要掌了这柄剑,便能凭它向文庙求来正统之名!到时候直接将药师家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这难道不是您一直想做的事吗?」
中年文士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道了一句:
「我的确会向他递一次剑,分生死的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