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员的确有几分才智,可惜只猜对一半。
事实上李显穆固然在给他们设下陷阱,可也并非完全相信锦衣卫和东厂番子。
亦有藉助这些山东官员之手,时时给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紧一紧的想法。
无论何时,做事最忌讳偏听偏信,总是要多方听取意见才正确。
「抚台,此番济南府因为准备较为充足,所以遭受的灾害尚可,本来是可以庇佑百姓的,只是因为造反的匪徒大致在泰山附近作乱,为了维护社稷安稳,不得不抽调百姓服军役,所以济南府中才有乱象。」
济南知府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丝心虚,「如今在济南府中,主要有四股势力比较大的反贼,都聚集在泰山附近,前任都指挥使剿匪不力,遗留到如今。」
知府仅仅是民政官,按理说造反的反贼这种事不归他管,甩锅给都指挥使很正常。
再加上泰山历来就是反贼盘踞的地方,其中三国时期的泰山贼相当有名,最后还组成了青州兵,成为了曹操麾下最大的军事势力之一。
一直到曹丕时期才结束割据状况,彻底收回青徐二州兵权。
这番话算是将他的责任基本上都摘出去了,济南知府正要松口气,下一瞬便见到有什麽东西向着自己飞过来,下一瞬只觉额头一疼,而后「当啷」一声,便见一块手掌大小的木牌落在地上,上面还沾染着丝丝血迹。
他有些愣神的抬头向额头上一摸,愣神的望着手中刺眼的血色,呆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的头被砸破流出了血,刚想惊声尖叫便被眼疾手快的锦衣卫上前,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待他回过神来不再挣扎,锦衣卫才缓缓松开。
济南知府望着坐在上首李显穆冰冷至极的眼神,竟然不敢问一句为什麽打他。
而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医师竟然突然出现,并且上前为济南知府敷药包扎,就好像……
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一样。
被打的济南知府不敢说话,其馀人更是不敢说话,生怕下一个被打的人就是自己,气氛愈发压抑,空气已经彻底凝结在一起,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良久,李显穆微微闭上了眼睛,淡淡问道:「知道本官为什麽打你吗?」
济南知府嗫喏着道:「回抚台话,下官…下官不知。」
「你说这些百姓为什麽要造反?不做朝廷的顺民,而要做反贼?」
济南知府很自然的说出了几千年来的定义:「自然是因为不曾读过圣贤书,不明白什麽叫做礼义廉耻,于是便做下这等无耻之事。」
在大明朝有句很有名的话,叫做「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这句话读书人到底说过没有,不清楚,但他们心中一定是这麽想的。
在理学中还有一句更着名的话,叫做「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自然是对女人说过,但却能从中体会出理学对节义的概念。
所以李显穆并不意外济南知府会说出这番话,他只是又淡淡的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当初先帝为什麽要造反呢?那你觉得当今圣上又为何不在燕地安然等着建庶人杀呢?」
济南知府瞬间卡住了壳,脸色几乎转眼苍白起来,汗滴落下来,流在眼中却不敢抬手去擦拭。
有些话过去能说,可唯独不能在现在的大明朝说。
因为大明朝开国皇帝是从乞丐走到皇帝,是从汹涌的元末义军中崛起,在李忠文公活着的时候,就对大明的建立有了明确的定义。
当今圣上以靖难起家,以诛独夫为名登上皇帝位。
「自古以来能从布衣走到天下之主的,唯有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和汉高帝刘邦,若是能好好活着,谁又会选择造反这条不归路呢?」
李显穆依旧平静的说着,可谁都能听到他声音底的愠怒之色,「本官相信民间必然有白莲教这种一直想要造反的祸乱之贼。
可更多的普通百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而不得不——」
李显穆的声音陡然从平静转为厉色,「官逼民反的吗?」
官!逼!民!反!
四个字震的满堂寂静,鸦雀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