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烈烈,在这流火之月,热的所有人都大汗淋漓的,如果不是徐徐河风吹着,人怕是站在那里都熬不住。
行刑的时刻是天定的,午时一到,刑场中央的土台上,两排号角立刻齐名,数以万计的人犯百人一队,来到了挖掘好的大土坑前。
这时,任谁都觉察出了异样,观刑的关中百姓,话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主刑大臣到!」
随着司刑大将的声音,御史大夫张汤丶廷尉卿边通缓缓走上监刑台。
这是块用新土堆成的高台,边通受命,宣读了决刑书。
「大汉皇太子诏:查左冯翊义纵丶强弩将军李沮携私卫部曲三千二百一十六人,不思朝廷善待之恩,散布妖言,毁谤皇帝,非议当国储君,勾连内外不臣者,闯京逼宫,图谋造反,屡犯法令,罪不容诛!
为绝以武乱禁之恶风,为绝造反阴谋之得逞,将所有触犯律法之犯连同三族处坑杀之刑!
元狩二年季夏。」
诏毕。
张汤立时上前,高喝道:「鸣鼓!行刑!」
从昼到夜,所有的观刑者都没有离去,也永远不会忘记今时今日。
多年以后,草滩早就长出了新草,恢复了原样,但两朝官吏和关中百姓始终记得这样一个午后。
无数人被推下深深的土坑,泥土逐渐飞扬起来,那连成片的凄厉惨叫,在一铲铲黄土覆盖后,渐渐沉闷,渐渐地没有了声息。
两个时辰后,掩埋的土坑再次被挖开,行刑吏卒开始往里面灌注猛火油,张汤扔入了火把。
热易生疫,又紧邻滋养无数关中田地丶百姓的渭河,不能留下任何危险。
一个个「火焰坑」冲天而起,行刑者丶观刑者的面容都在火焰中扭曲,燃烧过后飘落的黑灰,落到人的身上,顿时便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关中平原的夜空被照亮,直至黎明的到来,方才迟迟熄灭。
馀烬未散的坑洞里,没了人的痕迹,只剩下未有完全化成灰的骨头,张汤检验过后,命令行刑吏卒掩埋。
监刑台也被拆掉,那些土全部填回了坑洞之中,刚刚好。
「从今往后,大司空你我,便是后世唾骂的狗官』了。」
边通踩着热土,为自己的身后名叹息。
上一个坑杀这麽多人的还是秦朝武安君白起,长平一战,白起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为之不祥,被秦昭襄王赐死杜邮。
他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寿短了些。
也在担心死后,后人对主刑的自己如何评价,上君走狗?亦或是鹰犬。
正要上车架的张汤脚步一顿,回头望着他,「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我相信我之后,会有无数后人为我粉饰是非。「
作为一名纯粹的酷吏,他做了这麽多事,在后世的声誉,哪怕再坏,也坏不过商鞅,他和商鞅,也会成为所有法吏的丰碑。
依然是那句话,「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言罢,张汤便上了车架,车轮辚辚驶向长安城。
「大司空,为何这麽心急?」
边通望着车尾,十分不明白,只听车过之处,昂然的声音传来,「来不及了,我要去踹儒人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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