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旨意传达完毕,堂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且热烈。
面对伍长龄等人要为他接风洗尘的盛情邀请,范东阳没有推辞,只是这一路车马劳顿,自然需要沐浴更衣歇息片刻。
寒暄一阵之后,众人相继行礼告辞,范东阳却将薛淮留了下来。
二人步入偏厅,暖阳透过高窗洒入,映照着厅内浅淡的薰香菸气。
范东阳威严的脸上浮现一丝温和,他抬手虚引道:「景澈,坐。」
薛淮依言落座,不卑不亢。
范东阳端起手边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茶,这才抬眼看着薛淮,微笑道:「景澈,此番临行前陛下在文德殿偏殿召见我,特意提到了你。」
薛淮神色一凛,微微坐直身体:「总宪请讲。」
范东阳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地看着薛淮道:「陛下言道,薛淮以弱冠之年初临扬州,便能在盘根错节的盐铁重地行此霹雳手段肃清积弊,更难得的是善后处置条理分明,既能涤荡污浊,又能保民生不乱财税通畅。其忠,其能,其见识,远超同侪,实为朝廷不可多得之股肱良材。」
「陛下圣恩隆眷,臣惶恐万分。」
薛淮离座深揖,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激动。
范东阳示意他坐下,语气变得更为恳切:「陛下还说,扬州盐案既是你砥砺锋芒丶一展抱负之机遇,亦是陛下亲眼看着你成长的试金石。你的所作所为,陛下深慰于心,不仅是对你能力的肯定,更是对你这份为国为民的赤诚与胆魄的激赏!」
他就差把简在帝心四个字说出来,薛淮自然能够领会。
薛淮如今听过很多类似的嘉勉赞赏之言,但从范东阳这位刚刚跻身权力核心的重臣口中说出,分量截然不同。
对方选择私下传达圣谕,这肯定是天子的安排,用来彻底笼络薛淮这个年轻忠臣的心。
一念及此,薛淮恳切地说道:「陛下知遇之恩天高地厚,微臣唯有鞠躬尽瘁方能报万一!」
「景澈不必如此激动。」
范东阳抬手,面上神情愈发显得和善,温言道:「陛下还说了,你不必过于着急,在此任上将盐政新策推行扎实,确保两淮税源安稳稳固,亦要好生磨砺地方政务,积累经验。」
薛淮目光明亮,正色道:「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穷尽心力推行新策,稳固两淮,不负陛下殷殷嘱托。」
既然天子需要他表忠心,薛淮自然不会怯场。
范东阳满意地笑了,微微颔首道:「好!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你只管放手去做,以实绩回报君恩即可。」
两人又聊了聊京中近况及故人消息,气氛越来越融洽。
眼见时候不早,范东阳晚上还要参加接风宴,薛淮便准备起身告辞。
他已经知晓天子的心思,短时间内他依旧会留在扬州,这并非天子忽视他的功劳,相反是希望他能够稳固根基,避免频繁调动升迁,毕竟他过于年轻,走得太快容易摔跟头。
简而言之,天子未来会大用他。
直到此时此刻,薛淮终于成为天子心里排上号的可用之才,而非仅仅是薛明章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哦,对了,景澈。」
范东阳喊住薛淮,压低声音道:「陛下在看完你呈上的第二封奏章之后,曾御笔批下十二个字。」
薛淮恭敬地等着下文。
范东阳望着此子年轻俊逸的面庞,心底涌现几分羡慕,郑重地说道:「颇有乃父之风,更见新锐之思。」
薛淮一怔,随即挺直脊背,所有情绪化作一声更加低沉丶也更加有力的回应:「臣骨承薛门清节,志在澄流天下。此身愿为陛下手中冰毫,点破浊世沉疴!」
字字句句叩在范东阳心上。
片刻之后,望着薛淮沉稳离去的背影,范东阳不禁想起大半年前在京城贡院,那时的薛淮还稍显稚嫩,如今却已显露三分峥嵘气势,最关键的是他那句话换做旁人来说,多半显得谄媚低劣,可他却能说得如此有风骨。
范东阳甚至能想像到,等他回京向天子转述薛淮此言,陛下心中会何等欣慰与满意。
他咂咂嘴,由衷感叹道:「说得好啊,不愧是探花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