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帝心多深危(1 / 2)

神京城东,春华楼。

雅室内烛火高烧,酒醇菜香,贾琮和诺颜台吉,相互举杯劝饮,言语融洽,聊的很是投机。

贾琮因诺颜台吉前番之言,隐约揣测残蒙三大部落之间,并非同声同气,而是存在纠葛异议。

他原本想要通过诺颜台吉,窥探其中根源究竟,这也是他放下顾忌,愿意和对方小酌共饮的原故。

但是有些话语他不能出口,因为诺颜台吉聪慧精明,极容易被对方察觉。

他只能先找到对方话语契机,曲折旁敲侧击,才能探出对方隐秘的心思。

只是,诺颜台吉身为鄂尔多斯王子,残蒙使团三大首领之一,似乎对双方战和之事不太感兴趣。

席上并没有提到一字半句,只和贾琮说起大漠风光,长河落日,草原快马。

又问贾琮数下金陵,看过那些江南好风光,言辞之间十分羡慕向往。

对贾琮那些江南风华叙述,他常会追根究底,显得兴致勃勃。

似乎他对贾琮的过往十分了解,但贾琮也不因此感到奇怪。

自己两下金陵,屡破大案,两次得皇帝封赏,在平头百姓眼里是极风光之事,早就被传的街知巷闻。

诺颜台吉入神京已有段时间,他能得知自己这些往事,并不算什麽突兀之举。

原本他对这场小酌带了些私心,只是诺颜台吉毫不触及,他自然也不会妄动,只等以后机遇。

倒是诺颜台吉言辞细致,神情温煦,娓娓道来,不知不觉也勾起贾琮谈兴。

一直过戌时,酒乾菜残,烛泪半残,小酌笑谈。

两人竟然都很尽兴,连贾琮都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原先抱着不纯目的,没想到酒过三巡,便完全变了味道。

……

等到两人出了春华楼,贾琮看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三个男子。

虽然他们都换了汉装,但其中两人身材威武,贾琮隐约能够认出,这两人都是诺颜台吉的扈从。

第三个男子身材消瘦,背部微偻,头戴毡帽,遮住大半脸颊,举止也没半点军伍之气。

虽夜色中看不清此人容貌,但贾琮可以肯定,两次遇到诺颜台吉,在他的扈从中并没有此人。

那人上前说道:「台吉,忽而干担心坏了台吉兴致,让我们换了汉服,等在这里送台吉回馆。」

贾琮抱拳说道:「我府上离此有些距离,且借马匹一用,明日我让家丁奉还同文馆。」

等到贾琮策马远去,诺颜台吉还背着手眺望,目光中意味难明。

那身材消瘦的男子说道:「台吉,此次大汗派我们入京议和,曾说过让台吉结交京中权贵。

贾琮虽是少年英雄,但他毕竟资历浅薄,官职也不算高,本次议和他都没份参与。

为何台吉对他青眼有加,似乎格外热忱结交。

小人觉得此次把控大周和议之权,如大学士王士伦丶兵部尚书顾延魁才是大周重臣。」

诺颜台吉说道:「舒而干,你的话虽没错,但顾延魁丶王士伦这些人,不是垂垂老矣,便是锐气已熄。

且这些人都是众目睽睽,他们自己也是老谋深算,根本不会与我们深交。

他们不是上了年纪,便是识见固化,即便与我们深交,对我们也没多少帮助。」

但贾琮和他们都不同,因为他十分年轻,不过年届十五,便能军功封爵,简在帝心。

年轻便是他最大的资本,连当今大周皇帝都熬不过他。

以他的出身和能为才略,只要不中途夭折,假以时日,必成大周权臣。

长生天曾留有谚语,狼群中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来自雄壮的狼王,而来自刚离巢的幼狼。

因为幼狼成长一天,就会愈发强壮一分,而再雄壮的狼王,却是每过一天,便衰老一天。

贾琮能造出神奇的火器,他具有常人没有的奇思妙想。

额吉说过但凡有奇思奇趣之人,他们的胸怀会更加宽阔,他们的眼界更能包容他人。

自从两位兄长罹难,父汗忧愤交加,身子已一天不如一天。

鄂尔多斯部三万户部众,生死存亡,何去何从,不由得我们事事谨慎,着眼长远……」

……

神京,礼部教坊司,琵琶色。

二楼教头懈房之中,檀香袅袅,芬芳沁人,菱花窗棂被支起一半,温煦和暖的冬阳,脉脉照入室内。

杜清娘头挽高髻,不饰钗簪,身穿青色道袍,风姿绰然,容光照人。

手抱琵琶轻拨慢挑,一曲春江花月夜自琴弦缓缓流出,琵琶上的玉尊琴头,在晨光中闪动莹润光晕。

琴声时而清越明媚,时而婉转低回,如同娓娓道来,又似幽诉衷肠,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一楼大堂中,或演练歌舞的舞娘,或调弦操琴的乐姬。

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人人端坐静立,倾听这宛如天籁的琵琶声。

杜清娘曾名声享誉江南,人称玉尊琵琶天籁音,盛名之下绝无虚妄。

众人正听得有些心旷神怡,便看到一个青衣小婢,急步上了楼梯,往琵琶色教头懈房而去。

等到那青衣小婢进入房间,房中悠扬动人的琵琶声,缓缓停驻,馀韵似乎还绕梁不散。

大堂中倾听琴声的舞娘乐姬,对这天籁之音戛然而止,心中都不由泛起怅然若失之感。

教头懈房之中,杜清娘放下手中琵琶,对入房青衣小婢问道:「云萝,这麽急过来,可有事情?」

云萝从袖中取出一本灰白色秘札,说道:「清娘子,我们在春华楼的暗桩,刚送来一份秘札。

里面记录昨晚酉时,威远伯贾琮和残蒙使团诺言台吉,在春华楼雅室共饮,戌时二刻两人离开。」

杜清娘神色微动,从云萝手中接过秘札,仔细逐行阅读。

秘札上记录:昨晚酉时一刻,贾琮与诺颜台吉牵马至店,入店中二楼乙字号雅室。

诺颜台吉点各式乾鲜果菜十四道,窖藏玉堂春两壶,席间言语热络,结交之意显然。

贾琮言语初未有失矩,因吃客来往众多,不便一一闻听,两人至戌时二刻离店,各自返归。

秘札的附录之处,还将诺颜台吉所点菜肴,都详细记录在案。

云萝说道:「清娘子,诺颜台吉是鄂尔多斯部王子,本次残蒙议和三大首领之一。

贾琮并未参与本次议和,和诺颜台吉并无公务往来,他与此人在春华楼饮宴,是否会遭非议。

这份秘札是否要如实上报?」

云萝之所以会问此话,因她知道清娘子和贾琮的长辈,有不浅的师门情谊,两人有些香火缘分。

因此,清娘子对贾琮一向有些维护,只要贾琮出言恳请之事,她都会一一应允。

如今这份秘札所录之事,虽还不算违矩不法之举,但如承报宫中多少有些不虞。

杜清娘思索片刻,说道:「春华楼是人来人往之地,不少官员喜在那里设宴聚会。

如今残蒙使团入京求和,使团三大首领和各衙门有公务往来,可有不少认得他们。

贾琮在神京名气响亮,寻常百姓能认得贾琮,不一定能认得诺颜台吉。

但官场中人定有人认得他,我们的暗桩能发现此事,其他人难道就不能发现。

此事左右瞒不住的,秘札所记还算中允,还是据实上报罢。

况且贾琮虽年少,但向来颇有城府,深思谨慎,不留话柄,我们觉得诺颜台吉身份敏感,难道他会想不到。

他和诺颜台吉出入闹市,聚宴饮酒,不避忌讳,必定有他的理由。」

云萝说道:「娘子说的有理,春华楼这种地方,人多嘴杂,一向都是藏不住事。

威远伯如今名声遐迩,众人瞩目,即便我们没有上报,宫中也能从其他渠道得知。」

杜清娘突然问道:「诺颜台吉和贾琮风马牛不相及,这两个是怎麽牵扯到一起的?」

云萝说道:「上月镇安府曾发来线报,虽然事情有些热闹,但却是寻常之事。

刚巧遇上娘子得了司公手谕,让我们严密关注同文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