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十三刀,第一式,流星斩月,拖刀翻砍劈下,将血蝠剖半。
第二式,阴晴圆缺,由横斩画弧,不利於斩击空中之敌;接下来的第三式,斜断星河,弧刀收力於腰,再拟拔刀,自左下往右上斜斩,能将扑击之敌砍翻。
夜班尚未退下,早班已经上岗,血蝠寻着人群冲下,多半还是环绕墙上抓咬,偶有落入院中的孤兽,也被惊醒的妇孺给合力打杀。
血蝠比啮鼠小一圈,但嗜血程度更甚一筹,往往咬到猎物,便绝不松口,直至饮乾艳血,才会振翅而离。
昨晚狼群袭击已让夜班折兵损将,尚未交接又遭血蝠突袭,更是死伤惨重,即便早班户众想要照护一二,也左支右绌。
再加上血蝠尽挑受伤之人扑咬,又是成群围攻,往往挥刀也只能削翻三五只,真等到众人通通斩落飞兽後,被围攻之人也已血肉模糊,断气多时。
「呼呼??」慕晴拄着刀,看那血泊在石砖上聚成一滩滩红洼,差点把刚喝过的豆浆给吐出。
「参议方才说,已经知晓铁墙军谋划?」管家摇摇晃晃,身上满是红痕。
「大略知晓。」参议也是伤痕累累:「若要让将军进京,那大方向只有一字,拖。至於如何拖?能主动出击,能被动防守,眼下看来,应是让兽潮入楚,那无非是诱敌深入丶擒贼擒王丶以地换时等等战略了。」
「我还以为,参议早就全都算到了。」
「不。」费参议摇首:「这种变化太多的我不去算。」
「那参议??」
费参议看着面色苍白的管家,银发也沾满红迹,加上灵气消耗,使得本来就已高龄的身躯,更显老态。
「人心。」参议轻轻道:「我只算人心。」
「所以参议依然觉得??你那条计策,右卫会执行?」
「会。」参议点头:「没了大仙坐镇,你们就只是一颗旗子,可有可无,可丢可弃。」
管家叹口气,看着残存的夜班,左扶右,幼搀老,零星下了城墙,艰涩问:「我们还守得了一天?」
「狼群,是熊将所领,血蝠,是狐将所帅,若城已破,那虎将的前锋,晚点便能看见。」
管家深吸口气:「剑虎?」
费参议苦笑:「跑的没飞得快,北路兽军的飞兽,是渡鸦。」
那可是比血蝠速度更快,体型更大,更难缠,更有智慧的飞禽。
晏管家闭眼,靠墙坐地,径自休息。
参议同样盘腿打坐,吐纳灵气。
慕晴跟着早班,开始打扫墙头,尸躯抛下墙,秃鹰鬣狗纷纷来食,见兽不成群,也无攻墙意图,众人便不理会食腐之兽。
兽於墙下觅食,人在墙上午饭。
待大致清扫後,众人巡逻审视,偶尔能见远方尘土飞扬,不晓得是哪村哪堡的居民被兽群追赶,有时能听闻远处兽群嚎叫,不知是哪方哪地又受到围攻。而永立堡也时不时,还有零星血蝠或啮鼠扑墙。
直至申时。
暑气折腾一日,臭味熏天,晚风吹起,总算驱散一些闷热,吃完饭的晚班,准备上墙交替,只是经过昨夜的折损後,晚班户数已少了大半。
「今日天色暗得较快?」慕晴皱眉,举掌盖於额,眺望。
管家与参议同时睁眼,望远,再对视。
「来了。」参议轻声道。
「举火把。」管家大吼:「渡鸦来袭,火烤刀刃,撑过今晚,明儿兽群就退了!」
远方黑影遮住了一小片暮光,但天犹未暗,所以众人很快便能看清那由飞禽所组成的巨型黑布,渐渐扩大,大到快将夕阳给全部遮蔽。
「我不饿。」慕晴这回从怀中掏出米饼,大口咬下,没有要交班的意思。
「慕慕。」叔公皱眉。
「不饿不饿。」慕晴寸步不让。
叔公抬首,用眼神示意她身後的阿娘,她娘见状,从後将她抱起,慕晴挣扎乱动,猛然伸手遥指:「快看!」
众人转头,见渡鸦飞快袭来,近至已能见爪。
「不是,是城下。」慕晴把手指往下。
远方,似有来骑,马蹄漫烟,三五人影落错。
晏叔公睁大眼,胸口起伏渐大,目光迅速在天空与地面转换,天有兽群,地有来援,但身旁,却已无多少人了,眼下若再让折损不堪的众人承接这波攻势,那天刀门丶永立堡??还能存乎?
晏叔公深吸口气,纵声大笑:「本来啊,我这把年纪,还死撑着,就是为了看左卫跨入三门,但眼下呢,应是看不到了??慕慕啊??」
慕晴被阿娘放下,她好奇又不解的看着叔公。
「叔公教妳最後一课。」晏叔对参议点点头,跨步,一脚蹬上城垛:「为将者,为军之胆,军能轮歇,将不能退。唯有继者,方能代之。」
晏管家接过火炬,甩入空中,来袭渡鸦被火焰惊散与激怒,纷纷朝着他袭击而去。
管家在永立堡一百四十年,看着三五代人,成长,茁壮,他看过好几位左卫丶右卫,带过好几任持刀丶扛旗,一个换过一个。如今,他炼气年寿早已灯枯,全凭一口气撑着,便是想看看傅左如何跨过三门,李右如何再度拔刀,范刀如何笑看江湖,典旗如何力拔山兮??
丹府禁锢全开,积累多年的灵气,顿时流转四肢。
天门十三刀,第六式,刀光残影。
那天,那傍晚,永立堡的墙头上,守着这个坞堡一百多年的老管家,用他的刀,绽放了最後一回。
红刀飞转迎鸦舞,管家飞步残影现,无数刀,无数影,红了那块,黄了那块,火炬的摇曳,长刀的震鸣,墙垛上横跃的步伐,都让慕慕难以转睛。
渡鸦纷落。黑羽如雪。
众人见管家舞刀,也纷纷举刀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