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林彦时,他默默弯腰捡起一把铁镐!
铁镐入手冰冷沉重,镐柄上沾满了黑泥和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紧接着就是下矿前的“检查”。
他们被勒令在一片空地上脱掉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棉衣,只留下一条单薄的裤衩。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住每个人赤裸的丶瘦骨嶙峋的身体,他们的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面黄肌瘦的矿工们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在鬼子矿警戏谑和审视的目光下,屈辱地转动着身体,证明自己没有私藏任何东西。
前方,那漆黑的矿井口越来越近。
它巨大丶幽深,像是一头贪婪的巨兽,不断吞噬着活生生的人。里面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丶混合着煤尘丶霉腐和地下渗水腥气的味道。
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井口附近挂着几盏昏黄得如同鬼火般的电石灯,光线微弱,只能照亮脚下几步坑洼不平的路。
更深处,是无尽的丶令人心悸的黑暗,彷佛直通地狱的核心。里面隐约传来铁镐撞击煤层的沉闷回声丶拖运煤车的吱呀声,以及某种遥远而模糊的丶彷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
就在这混乱和压抑中,林彦再次看到了那个中年矿工。
他正抱着胳膊,冻得浑身发紫,忧心忡忡地望向林彦。
当他的目光与林彦相遇时,他先是急切地使了个眼色,然後像是发现了什麽极其可怕的事情,视线猛地定格在林彦的身後方向,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惊恐的警告,嘴巴无声地张合着,看口型似乎是在说……
“远一点……离远一点……”
林彦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意识到了什麽,他霍然转头,循着中年矿工惊恐的视线望去。
就在他侧後方不远处,一个瘦高的人影正沉默地跟着队伍移动。
那人同样赤着上身,露出了一身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纵横交错的鞭痕丶大片烫伤后留下的狰狞褶皱丶还有几处深可见骨的旧伤疤。
但最刺目的是他的双手——几乎找不到一根完整的手指,大多只剩下光秃秃的丶扭曲变形的残根,只有不到三根手指还勉强保留着部分功能。新伤叠着旧伤,有些伤口还红肿着,甚至微微渗着脓水。
然而,就是拖着这样一具破败不堪的躯体,他的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
旁边一个矿警似乎嫌这个满目疮痍的汉子走得慢,不耐烦地举起鞭子想要抽打时,他猛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丶颧骨高耸丶瘦削却异常坚硬的脸庞。
他的眼神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锐利丶冰冷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仇恨和蔑视,直直地瞪向那个矿警。
那眼神中的力量如此强大,竟然让那举着鞭子的矿警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和恼怒,最终只是悻悻地骂了句脏话,把鞭子甩向了旁边另一个不敢抬头的矿工。
瘦高男人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彷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他转过头,毫不犹豫地丶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漆黑如墨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矿井口,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了一半。
林彦的瞳孔狠狠一缩!
他能确定……
这个男人,就是老耿,耿长生!
林彦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的声音甚至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加快脚步,挤开身边麻木前行的人群,朝着那个即将完全没入黑暗的身影追去。
冰冷的寒风刮过他的脸颊,周围是矿警的呵骂丶镣铐般的脚步声和地下传来的沉闷回响。他眼中只有那个背影……
就在他紧跟着耿长生,一步跨入矿井口那令人窒息的丶彻骨阴冷的黑暗之中,外界的光线和声音瞬间被隔绝大半的刹那!
林彦猛地伸出手,搭上了耿长生那布满伤痕和坚硬肌肉的肩膀。
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却蕴含着惊人韧性的坚实。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丶激动和寒冷而嘶哑不堪,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这幽暗的坑道入口低低地丶清晰地迸发出来……
“同志!我是抗联的!”
“你敢不敢,愿不愿……”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带着千钧的重量!
“解救这里的所有活得不如猪狗的老百姓?”
前方,那个高大丶瘦削丶如同钢铁般的身影,在这一瞬间,猛地僵住了。所有的动作骤然停止,彷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在那几乎完全的黑暗里,林彦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那具身躯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散发出极度危险和难以置信的气息。
“我们一起,把这里的矿工,所有的东北同胞,都救出去,还给他们自由……他们不是小鬼子鞭子下的牛马,不是亡国奴,他们是这片白山黑土的主人!是大夏的,应当堂堂正正的,活得有自己尊严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