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对这位陛下,也确实有些好奇。」
中年文士松了口气般颔首,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
「公子愿意听,那便再好不过了,我先前还怕公子无心顾及这些。」
话音未落,他便径直切入正题:
「要谈陛下,就绕不开高家,更绕不开当年的高家宗主——高欢。」
「高欢此人,少年时也曾一腔热血,满心满眼都是忠君报国。可自踏入官场,人就慢慢变了;等他一步步爬上高位,早已成了手握重权的权臣,眼里只剩自己的权势。」
「先皇壮年而去后,高欢为了独掌大权,特意从宗室子弟里挑了个年仅九岁的孩子。」
「那便是如今的陛下——药师愿!」
「从天宝元年到天宝六年,陛下对高欢向来言听计从,私下里甚至称他为『亚父』。」
中年文士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讥诮:
「高欢见陛下这般『听话』,渐渐就放了心,只当自己养出了个合格的傀儡天子。可即便如此,他心里仍盘算着再过两年,就把陛下换掉。」
「毕竟天子一天天长大,羽翼渐丰,他的权位未必还能坐得稳。这道理,还是先皇当年教他的。」
说到此处,中年文士忽然低笑出声,眼里闪着几分玩味:
「只是高欢大概到死都没料到,那个对他百依百顺丶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人,会在天宝六年,亲手提着一柄铁锤,砸烂了他的脑袋。」
这话杜鸢还是头一回听闻,他语气里难掩诧异道:
「竟还有这事?」
「可不是麽!」中年文士脸上笑意更浓,「那天高欢如往常一般在后宫睡起后,便想着去见见天子。可刚踏入殿内,就听见陛下说得了件宝物,要赏给他。」
「天子赏赐,臣子自然要跪受。可他刚一屈膝跪下,一柄铁锤便迎面落下。」
说到此处之时,中年文士脸上都忍不住染上了潮红之色,亢奋无比。
「他这当朝最大的国贼的脑袋,当场就被陛下亲手砸得稀烂!」
「可你知道吗,这还不算完啊!」中年文士越说越激动,手不自觉攥紧了袖角。
「砸死高欢后,闯进来的禁军们吓得僵在原地,陛下却对着他们高声喝问:『你们是要跟着一个死人,还是跟着一个刚杀了国贼的皇帝?』」
「地上躺着脑袋开花的高欢,眼前站着龙相尽显的天子。那群粗笨武夫,那里还想得到旁余?当即尽数跪倒,叩拜陛下。」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里满是难掩的赞叹,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可你知道,陛下接下来又做了什麽吗?」
说完,他就万分激动的说道:
「陛下当即用高欢的符印,召来宫内禁军所有高级将官,命他们卸下甲胄丶交出兵刃,尽数请到一间密室之中『款待』。」
「随后,又召来一批中低级禁军将官,同样收了他们的兵器甲胄,再让方才投诚的禁卫护着,亲手提着高欢的脑袋,站到了这些中层将官面前啊!」
「陛下直接把一堆匕首掷在地上,厉声喝问『你们要麽现在捡起匕首,去隔壁杀了你们的上官,接着接管他们的位置;要麽,就变得和高欢一样,然后再让朕再换一批人来。』」
中年文士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那些人哪里敢迟疑?当即抓起匕首冲进密室,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上官们,一个个捅死当场。」
说到此处,他甚至忍不住拍手叫好。
「更绝的是,陛下靠着这批人掌控禁军后,竟没留在皇宫稳固局面,反倒领着禁军径直出了城,直奔中军大营!」
他加重了语气,眼里满是钦佩。
「到了大营,他故技重施,直接让裨将杀主将丶偏将杀主帅。这般一来,杀了上官的人没了退路,只能跟着陛下一条道走下去。」
「就这般,短短一日之内,这位少年天子便以雷霆手段,彻底攥住了京都最核心的权力——兵权!」
中年文士激动无比的看向了杜鸢道:
「您知道吗,他当时才十五岁啊!龙相尽显,千古一帝,不外如是!」
说到此处,他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激动,歉然的拱了拱手后,依旧难掩赞叹的说道:
「之后一年,陛下都在大营之中,和军士们同吃同住,且每晚都在不同的地方过夜。并不断利用手中兵权和自身的皇位与京都各路人马来回博弈。」
「且就在陛下攥住了兵权的当天,他便召了诸侯王赴京,开始借宗室之手对抗世家。」
「等到局势稳定,他又大量遣散更换宫廷内侍,至此,方才从中军大营搬回了皇宫。并在同一年,于诸侯王的大力支持下,召开科举!」
说道此处,中年文士十分讥讽的说了一句:
「诸侯王想来还以为自己能做高欢,可他们决计想不到,科举才开始了不过几年,天子便一脚踹开他们,开始和已经快喘不过气的世家联手打压他们,继而收回此前赋予他们的过大权力。」
「当年每一个人都知道天子在干什麽,可没一个人拦得住!」
「因为他们只看得到天子要做什麽,却想不到天子要怎麽做,舍弃九品中正的科举,绕开三省六部的内阁。这两个,谁能想得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