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了一下脚,狠狠瞪了他一眼,「稍安忽躁,你慌个什麽!」
等李瑾平静下来,韩继续说:「你在皇上眼里无关紧要,票拟递上去,皇上多半就批红准了。届时夺了你吏部侍郎职,老夫再举荐你出京巡抚宣大...至少要巡抚大同。」
「巡抚宣大?」李瑾眼晴一亮,闪着寒光,「韩公是想让学生巡抚宣大时,先与范永斗等晋商虚与委蛇,故意放纵,等到他们胆大妄为时,学生派兵抓住他们..:
然后升堂开审,当机立断,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韩赞许地点点头:「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范永斗等晋商,现在是我们要命的罩门,一旦被皇上,或者其他政敌抓住,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死人是没有办法攀咬招供的!」
李瑾眼睛一亮,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几许血色。
「韩公高明,实在是高啊!」
八月中,杨涟和陕西官员二十九人联名上疏,弹劾制置司西北局制置使兼陕甘总督王家桢,制置副使兼宁延巡抚洪承畴,巧取豪夺解池盐场,敲骨吸髓丶鱼肉百姓..:
接着高攀龙等四百六十七位江南在任官员和致仕官员,或联名,或单独上疏,弹劾松江知府丶
江南织造局都事堵胤锡,横行乡里丶巧取豪夺丶鱼肉百姓丶横徵暴敛..
朝廷一片哗然。
东林党人开始反击了!
可是这些弹劾上疏进了通政司和都察院,都是石沉大海,连片浪花都没有漾起。
但是朝中百官们都知道东林党人的习惯,这只是第一波试探,后面还有排山倒海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
果不其然,到了九月初,杨涟纠集陕西河南官员五十一人,地方致仕官员六十九人,或联名,或单独上疏,继续弹劾王家桢和洪承畴,罪名从鱼肉百姓升级到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与此同时,高攀龙带着江南士林六百七十人上疏,除了弹劾堵胤锡丶魏忠贤丶冯梦龙祸乱地方丶欺压百姓之外,还扣上勾结两浙巡海都司沈有容丶贺虎臣,唆使怂愿两人纵兵抄掠地方,冒充海贼劫道,私藏兵甲,囤积粮草,意图造反..:
消息传开,京师五城震惊。
好久没有听到这麽生猛丶让人膛目结舌的弹劾奏章了。
东林党不愧是靠闻风弹劾起家的,这些年来他们人才辈出,一支毫笔妙笔生花,写出一篇篇雄文,传遍天下,千翻了一个又一个奸侯。
这一次会如以前一样旗开得胜吗?
很快,蛰伏在朝堂上的东林党人猛然发现,京师内外的风向,并不像以前那样,完全倒向己方。
几人暗地里凑在一起商议。
「我打听了一下,各处百姓议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
「这些百姓到底怎麽了?难道不知道我们秉承天理,代表着正道吗?
他们怎麽不像以前那样踊跃呼应呢?」
「难!文化局的那些宣讲队太厉害,他们牵着百姓们的鼻子走。在这几月里,他们尽在讲我们东林党人屁股底下,裤裆里面的那些破事。
现在百姓们不再认为我们是正人君子,有的还骂我们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行啊,这样下去,京师民意不正,我们如何响应景逸公他们的正义之举?」
「我们也花钱雇人,去街头巷尾宣讲,扳回民意。」
「没有那麽简单。我的一位旧友从原籍寄信过来,说江南等地,文化局的宣讲队也是走街串巷,穿镇访村..:
他们还有的扮作铃医和道土,一路上看病施药,顺带着宣讲他们的异端邪说.:.江南的民意,也是正邪难分,十分微妙。」
「我也听说了。我一位同科在江南任职。他写信说,地方许多秀才和童生,因为天启四年南闱舞弊案,对江南士林有了看法。
觉得他们任人唯亲丶嫉贤妒能,表面上各个是道德名士,暗地里排除异己,迫害贤才..,我同科在信里说,那些秀才童生反倒觉得皇上圣明,刘国华等人礼贤下土,愿意为草芥一般的他们张目.:
听说很多秀才童生都跑到那边去了,踊跃地给堵胤锡丶冯梦龙和刘国华办事。」
「真是一群黑白不分,唯利是图的小人!难怪考不上举人进士,这样的品行,再好的学问也难当重任!」
「唉,你不要这样说。江南那些家伙,有时候确实太霸道了。
我是江西,李兄你是湖广的,万兄你是福建的,还有杨兄丶沈兄,你们是两浙的,你们难道没有体会吗?」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说:「确实。他们太贪了,什麽好处都想一个人占尽。」
「不要争了!」有人跑了过来,「江南刚传来消息,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
「说江南从应天府到镇江丶常州丶苏州丶松江等州县,各地缙绅世家的佃户奴仆,因为主家欺压太甚,聚众向主家讨要说法,结果发生冲突暴乱...
缙绅世家死伤惨重,听说景逸公在苏州嘉定县安桥镇徐成儒徐家作客,结果遇到暴乱.::
据说徐成儒平日里欺男霸女,对佃户奴仆凌辱太狠,徐府佃户奴仆下手也最狠,景逸公丶二十几位作客的名士大儒,连同徐成儒一家,皆死于非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半刻钟,终于才有人颤抖着声音问:「东林党三君子之首的高公,也死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